孟洛川突然下了决定,撩起长袍直接给丁宝桢跪下了:
“巡抚大人,此事跟觐侯和龙爷无关,都是我一人之过,因为瑞蚨祥缺周转资金,所以我才铤而走险做了犯法的事,若是处置大人就处置我吧!”
“糊涂!”丁宝桢气的整个脸涨紫,喘着大气骂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糊涂,贩卖铁胚这事可是能做的?何况又在兵变的时候,那是要罪加三等!”
孟觐侯早就跟着跪倒在地,磕头说道:
“大人,这件事跟我们东家没关系,是我,是我指使他们做的。”
“你们俩倒是有情有义,不要以为我就不敢宰了你们!”
其实他还真不敢,如果宰了孟洛川和孟觐侯,那么襄饷债卷一定玩完,到时候军饷从哪里出?万一乱军真的来了他拿什去阻挡?既然如此,也只有一个龙爷可以舍弃了。
“你们俩都起来,做大事的人万万不能如此鲁莽。”
又告诉俩人今日衙门口出的事,才抚着胡子说道:
“这件事我能压得住一时,早晚朝廷得知道,所以我们必须想个法子,万万不能连累到瑞蚨祥布庄和钱庄,若是传出谣言来,债卷功亏一篑。”
“该怎么办全凭大人做主,我怎么样无所谓,只望大人能够保住瑞蚨祥百年的牌子。”
贩卖铁胚说小的不过是私底下瞒着朝廷做点生意,说大了就是通敌甚至叛国,谁知道你贩卖这东西是不是给敌人造武器去?若真的传扬出来,瑞蚨祥百年声誉也要一败涂地。丁宝桢也是为了这件事犯难,却不得不替孟洛川做这个挡箭牌,深悔自己当初瞎了眼。
“这件事容我先想想,总要有人负责,我且给你们先挡着。但是,不管出了什么事,贩运铁胚的事你们通通不知道,以后对任何人一个字都不能提!不然,不只是你们,连本府都休矣。”
俩人都点头答应下来,丁宝桢却不想再见他们,挥着手让人将他们送了出去,自己关了房门,开始慢慢思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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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到铁胚的案子出来,襄饷债卷已经出现的裂缝。
资本运作就像是在钢丝上跳舞,美丽而脆弱,只要有人轻轻一碰,就能让舞者死无全尸。
孟洛川另辟蹊径,跟官府打好关系,不仅换取了丁宝桢的好感,还获得三十年茶叶专卖权,赢得算是漂亮,却忽略了另外一群人:济南各大钱庄掌柜,他们同样也是吃钱的,济南大量资金流入瑞蚨祥,必然导致了其他钱庄发生挤兑。
艾小花早就对少年艾隆标循循善诱:
“哥哥你就是平日太沉闷了,其实多交些朋友还是好的,只要你有了朋友,有些事他们做不了的你能办,你自己办不了的他们会给你办,就算是传个话也好,总比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强。”
少年低头一想,随即给耿宝坤写了一个小纸条,于是,过了几日,济南府谣言四起:
“听说襄饷债卷要发售完了,再不买就买不到啦!”
“我也听说债卷买了就能翻倍,不托人瑞蚨祥里头的人根本买不着啊!”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外头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那我赶紧把存在钱庄里头的钱都取出来去买债卷。”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白赚钱的买卖谁不做啊。”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到各大钱庄提钱买债卷,济南的资本市场,面临崩盘。
于是,有人开始不干了。
就是啊,你孟洛川是丁宝桢亲生的,我们也不是后娘养的,就算是他赚的钱给官府,我们平日也没少缴税捐钱,难道就要白白等着关门大吉?
济南钱庄各大掌柜相互一商量,好么,既然是官府给打包票,那我们就得找丁宝桢算账,孟洛川一个小小的布庄老板,在钱庄的资本大鳄面前算什么东西,还犯不上去见他。
几家趁着天气晴朗易出行的黄道吉日直接杀上巡抚衙门,把丁宝桢堵在了屋里要说法。这各大掌柜身后也是山西、安徽等地的各大钱庄,都跟朝廷大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丁宝桢混了多少年官场焉能不知?不能硬赶出去,只能慢慢劝说:
“本府也不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不过么,这孟洛川发行债卷是为了筹集军饷,说到底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么。要是乱军打进来你们的生意还不是做不了,更有甚者还要丢了性命!”
所以大家都忍忍吧,都是为了国家么。各大掌柜相互看了一眼,其实一个站出来说话:
“若是为了国家我们自然不好再说,只是我听说孟洛川可是那债卷跟大人换了三十年茶叶专卖,况且这债卷只是他瑞蚨祥一家经营,是赚是赔巡抚大人知道底细么?”
你拿官府担保去搞风投,万一赔了怎么办,用纳税人的钱赔?各大掌柜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官僚主义害死人有没有!丁宝桢还真说不上明细账来,只能低声咳嗽:
“这孟洛川是孟子后代,瑞蚨祥也是百来年的字号,不会出事的。”
“出事不出事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这挤兑之事万一闹大发了,我们也只有撤出济南府,到时候巡抚大人如何向朝廷交代?”
各大钱庄一旦撤出,这济南府就是个孤城,丁宝桢知道厉害,被逼的脑门冒汗:
“这,万万不可,各位容我几日,本府定然给你们一个答复。”
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住了,便又即刻着人叫来孟洛川。
只是孟洛川也没料到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呆了半天,回道:
“既然这样,我看还是把债卷停了吧。已经销售出去的慢慢回收,我再用瑞蚨祥的名义宴请各大钱庄掌柜,当面说清楚了,实在不行我就给他们赔礼道歉!”
你不打招呼就到人家地盘上乱搞,这是商家大忌,孟洛川此时才突然想起来,不过好像,似乎有点晚了,只能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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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艾小花童鞋窝在人家后厨已经好几天了,一直致力于散布谣言。
“也就是说你爹是被人陷害而死的?”
周雅雯闲着的时候把她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听小姑娘将自己的悲惨身世。艾小花使了大劲点头:
“没错,周姐姐,是济南瑞蚨祥东家孟洛川陷害的我爹。当初我们艾家跟孟家祖上有过约定,艾家永远是瑞蚨祥的大掌柜,然后到了孟洛川那里。他认为我爹有事没事就对他指手画脚,坏了他做主子的兴致,就让他手下叫做孟觐侯的逼迫梁老板卖给我爹劣质的棉纱,最后我爹把全部家当赔给了瑞蚨祥,上吊自杀了。可是那个孟洛川不仅仅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反而拿着钱给一个妓女赎身,养起来做了自己的外室。”
“他还养着一个妓女?难道他就没有妻子么?”
作为女人,不管是知识面宽窄,她们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的。
艾小花点了点头:
“怎么没有,他的妻子是一个县令的女儿。据说当初他不肯出来做官非要经商,结果那个王家小姐的父亲就要退婚,孟少爷不干,联合巡抚大人逼着王家把女儿嫁给他。”
“后来呢?”
“后来王家小姐为了父亲的前程就嫁给孟洛川了呗,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艾小花嘟着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惋惜。周雅雯勾了勾她的小鼻子,慢慢说道:
“还真是个小大人。那你又是怎么到上海滩来的?”
“我是跟着一个乡亲过来,投奔亲戚的,我二叔在上海教书,不过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个学校,那个乡亲又接着上广州了,我肚子饿了就跑到你们这里来了。”
大姐,重点不在这里,而是负心男欺行霸市逼死人命啊,你可一定要记住才行!
“我要找到二叔,然后让二叔帮着我回去给爹报仇!我爹死的惨啊,孟洛川简直就不是人!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听说不仅是我,那个京城瑞蚨祥的掌柜也让他给害的自尽了呢。”
加上重点符号,又用了一个威望值,周雅雯脑子里终于形成了:孟洛川就是一个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彻头彻尾大混蛋。
正在这时,外头服务生敲门而入:
“周小姐,外面有一位先生说是来找一个姓艾的小姑娘,他自称小姑娘的二叔。”
“二叔?我二叔真的来接我啦!”
艾小花蹦蹦跳跳跑下楼,就看到R大叔一袭黑衣,倚着门站在那里,长长的发辫垂在腰间,十分妖艳而美丽,而周雅雯看到的却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教师样。
“二叔,你终于来接我了!”
再不来我就要沉溺在美食和美人的糖衣炮弹里乐不思蜀啦!不愧是上海滩最豪华的饭店,里头的菜品真不是盖的,而且还有软软的大床房。
R大叔两只小指头拎气艾小花的衣领,笑着跟周雅雯道了谢,又拿出些钱来做赔偿,周雅雯自然是不肯要的。艾小花看着俩人推脱完了,才拽了拽周雅雯的袖子,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用上一个威望值,低声说道:
“一定不要跟我别人说哦,我可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