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思瑜比板寸稍长的头发,终于长出了一撮完整的刘海。
马上面临开学,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滦城政坛爆发一场小型地震。县府所在地滦镇一把手何书记情妇曝光,紧接着他多年来贪污受贿之事也大白于天下。
□加**,足以从跟上打垮任何一名官员,何书记自然免不了锒铛入狱。
知晓结果是在昨日,思瑜握着派出所的逮捕和证明,感觉天也蓝了水也清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为此她还特意给轴承厂餐馆打电话,要了一大桌子菜。开一瓶牛栏山二锅头,父女俩对着一顿嗨,直把夏思明眼热到不行。偷偷唱着喝一口,呛得他半死,倒是把思瑜乐到捧腹大笑。
“姐,你古汉语练习题还没开始写!”
弟弟的话提到了她的痛脚,学霸也有无能的时候,而她的短处就是古汉语。之乎者也,每个字都有十几二十种不同的用法。虽然韵律很美,但抗不过十几年一点不用,原先古汉语词典倒背如流的她,如今完全没了记忆。
一夜过去,薄薄的五张试卷,她依旧没能做完。眼见日头升高,热度上来,嘎吱嘎吱的老风扇完全驱赶不走热度。她将刘海卷在食指上,抓耳挠腮。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老祖宗的智慧真是深奥,她彻底拜服,一字一句的查着词典,终于写完最后一题。抬头,刚好看到换上坎肩背心的弟弟,飞一般的往外溜。
“夏思明,你作业写完没?”
“你自己都没写完,还管我?”
扬扬手中卷子,她笑得得意:“不好意思,一道题不差,我已经全写完了。回来,让我检查下你的。”
虽然弟弟是男孩子,可思瑜从小就帮家里干活,虽然人瘦但力气比一般人要大。轻易的抓住他胳膊,姐弟俩回到夏思明房间。不出意外,迎接她的是大部分空白的试卷。
“为什么不写?”
“我是要升高中,初中老师布置下的那些作业,只有这一位老师会检查。其它老师都不管,我还写什么?”
“哦?”
思瑜翻着他写完的那部分,原本漫不经心逐渐被惊讶和专注所取代。全部心算一遍,她惊奇的发现,弟弟竟然全答对了。
这可是有一部分高中内容,原先基本考不及格的夏思明竟然能学到这程度,看来这段时间他真是下了心思。
“去玩儿吧。”
“……”什么?夏思明都有些不可置信。
“我是你姐,又不是你仇人,不会整天跟你过不去。”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她不认为中国那种繁重的填鸭应试教育完全正确。弟弟不是不努力,而是随机应变,把劲儿使到最该用的地方,这在她看来很好,甚至比那些苦哈哈胡乱抄上答案的要好。
“整天装大人。”
虽然嘴上犟,但夏思明心里却没有那么厌烦。姐姐的确做的比他好,而且她也是一心为他好。这么好的一个人,他不应该再想着怎么跟她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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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弟弟走后,思瑜也没多呆。
听到外面卖西瓜的声音,她拿起桌上零钱就出去。离九月越来越近,瓜也越来越难吃。不过再难吃,也比没得吃要好。
“给我挑点甜的。”
托着一袋子瓜进来,这可是全家最爱的水果。突然,她想到那个爱吃荔枝的男子。
都是一群吃货。
叮铃铃……
单调的电话声响起,将瓜放在机井边,她直接从葡萄架下穿过去。
“喂。”
“我的明信片加印了么?”
思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怎么刚想着他,这人就冒出来。
“还没,我帮你问过,邮政局今年暂时还没加印这一款的计划。”
“哎……”
“还有事么?”
“你在忙什么,难道要去冰西瓜?”望着窗外在冰西瓜的爷爷,方峻鬼使神差的说出来。
“额,你怎么会知道?”
思瑜环顾四周,她刚用针孔对付了何书记,莫非这人也在她家默默装了几台。很快她就否定了,这年代的针孔摄像机,可没有自带远程传输功能。
“还真是,思明没在家,怎么这事轮到你一个女孩子做?”
思瑜不是太矫情的人,可女汉子也有一颗需要呵护的心。虽然她不觉得男人干活天经地义,但还是被这话说的心头愉悦。
“他们都有事要忙,要不你过来帮我冰上?”
“行啊,过几天我去S市,刚好路过滦城。”
“别闹了,说吧,什么事?”
“来监督下,我未来的经理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被谁捉进监狱。”
就这么不盼着她好?思瑜声线变平:“我没事,我妈也挺好的。你帮忙转告王爷爷一声,我觉得中医对治疗癌症应该有很好的作用。”
隔着电话线察觉到她的不耐,方峻苦笑,他这是怎么了?
“好,我会告诉他。还有就是,你家机器的报关单这两天应该能批下来,你可以联络物流方面了。”
“你怎么会知道?”
“正好有朋友负责这一块。”
这位朋友还真是多,有负责公安、更有负责对外贸易,一入大学就是从泰斗级专家王鸿梁。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思瑜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姚家,就是这般与各行各业都有牵扯。
突然间她有些恶心:“谢谢,没别的事你先忙。”
听着那头传来的忙音,方峻二十二年来头一回有些不知所措。他费心的去找表弟催单,应该是帮了夏家忙是吧?为什么人家,听到后就给他吃了闭门羹?
“方峻,在跟谁说话呢,是不是乡下那些人?”
穿着套装,脖子上带着直径1.5cm珍珠项链的中年妇人进来,举止间十足的港台范儿。
“妈不是跟你说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交朋友得注意。”
哎,方峻无奈的叹息。他妈妈人漂亮又温柔,哪哪都好,就是对平头老百姓有偏见。
“妈,不是所有老百姓都是坏人。再说,人家说完就挂了你儿子电话,怎么可能会有心攀扯?”
袁湘立刻瞪大眼:“什么,他们竟然看不上你?这会不会是欲擒故纵?”
沙发上与方峻长相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咳嗽声:“都在想什么,我看方峻说得对,你也别多想。”
袁湘只是因为自己年轻时的某些不愉快经历,所以才这般紧张。
“你们爷俩真是一个鼻孔出气,好了方峻,快收拾收拾,今晚咱们得跟姚家吃饭。”
……
姚家,方峻回想起在滦城所见所闻。这样狠辣的人家,真会是方家可以信赖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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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瑜并不知道,她与方峻的相遇,在冥冥中渐渐改变着历史的轨道。
挂掉电话,她边冰着西瓜,边想着此时滦城周边的大物流公司。想了一圈,她开始头疼。九七年这会,中国还没加入TO,市场经济更是极度不发达,物流的概念还没兴起。
可多方交涉,日方只答应把机器从大阪运到Q港口,这还是因为日本国内经济不景气的原因。Q港离滦城足有上百千米,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可该怎么办?
“妮儿,绳子快脱节了。”
父亲声音提醒了她,思瑜这才发现,她想得太出神,手无意识的放着绳子,差点整个仍在机井里。
夏友良把绳子拴好,挺女儿说着事。
“那机器大概有多重?”
“不算太重,也就几吨。”
“你周叔叔是大生意的,他厂里养着大卡车,一辆应该就能运回来。”
“周叔叔?”
“就是周立成,这不是妮儿你提起来的?”
“可爸你不是说,你俩早在多年前就闹掰了,现在人家会帮你忙?”
夏友良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前几天联系债务时,有一笔就是他的,我俩顺便吃了顿饭。”
“所以,你们这是冰释前嫌了?”
“算是吧,我这还有他电话。”
思瑜叠好装瓜的蛇皮袋子,大眼睛笑成一条缝。回屋喝一杯水,眼角余光扫到那本绿色的古汉语常用字典。困扰她一天一夜的文言文,现在也可爱起来。
夏友良跟进来:“你周叔叔答应了,只是妮儿,他似乎说不要钱。”
“爸当年跟周叔叔关系是不是特好?”
“恩,当年我们俩一起背着包袱,光脚几十里地去城里念中专。在学校里,我俩是一块抢食堂的上下铺。既然他不要……”
“那也得给。”
拦住父亲那点占便宜的小心思,她义正言辞:“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倒没什么,比如说爸今天你种地卖棉花,周叔叔给你拉过去,不给钱一点事都没。可现在咱们做买卖,再好的朋友也得明算账,这是一种态度。”
“可老周那人向来说一不二。”
“你就是朝令夕改的人?”
“好,明天我过去的时候,带着定金。”
“这就对了,不过爸你也别碍着朋友面啥都不肯说,一定要让周叔叔给挑一个技术最好的司机。还有,咱们工厂也该开始招人了,装完机器再招,那得耽误多少事。”
夏友良刚想答应,回村里上坟的林丽芬寒着一张脸进来。
“招人这事还得另说。”
“怎么了?”
“你大舅做好人,主动帮地少的村民解决了就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