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雨,浔阳花,弹指流沙。雨花憔悴煞,重镇萧杀。
雨花镇,自浔阳为始,金源而终,兴建于连接两地桥梁的要道上的三座重镇之一。
朝阳彤彤似火,醉了炊烟。新燕低飞长天,越了千户苍茫山。
苍茫群山,雨花镇便坐落其间,为往来商贾提供一处奔波劳累休息之所。
蜿蜒官道,平坦宽阔。远远看去,竟是有着两匹明黄骏马。晨雾朦胧,掩映间,骏马又上乘两道身影,正不时抽着马鞭,催其再行得快些,仿佛身后有着什么恐惧事物逼迫他们如此。
官道长长,行有半刻,其中那稍靠后些得身影不停地向道的两旁张望,神色专注,像是寻找着什么。
突然,身影面色一喜,不由得急催身下马匹,越过他的同伴,一马当先地驶进了官道一处偏僻分岔之中。余下那身影却是未出声询问,而是紧随其后。
声声紫燕闹林间,两骑急速前行,不大一会儿便是行了一里有余,见路旁密林一粗壮树干旁,竟是栓有一匹骏马,便手中缰绳一收,勒住了再进的势头。
“无忧,走,我带你去见沈大哥。”
“好····”
先前那领路身影却是招呼了同伴一声,旋即下马,也是将缰绳栓在了树干上,当先进了密林深处。反观余下那人,虽是应下,双手可却紧握不放,背于身后。面上平静异常,眼中却是一片戒备之色,慢慢跟着那人进了去。
这两人,便是从飞云径连夜马不停蹄地赶至这里的古无忧与四毛。
前几日,因通往邙山马贼所藏之处有两处小径,他两人便是分守两径,不遗漏下马贼丝毫去处。一旦有了消息,便互相告知对方,好着手对付他们。
而昨日四毛带回马贼来了雨花镇的重磅消息,同时,也将这个他口中的‘沈大哥’带进了所谋的事情中来。
经历数场变故,古无忧的心不再如不经人世那般纯真,遇事,变得谨慎起来。这‘沈大哥’不知其面其心,这个时候接近他们,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有备无患,真出了事故,就一拳轰死他!
蚩尤炼的威力,他可深有体会······
一道人影静静地伫立在一块密林中少有得半丈大小的空地上,不惧四围可怕恐怖的巨大阴影,抬首迎向天上那正大光明。
枯黄杂叶被踩碎地清脆声响起,却是古无忧两人从阴影中走出,人影不由得转身而视。
古无忧细细地打量着这人,入眼,竟是一名二十有余的青年,长相普通,属于入了人海,便再寻不到那种人,可眼光明亮异常,带着看透春秋的恬淡。
“四毛,你们来了。”青年温和说道,话音清朗。
“沈大哥,让你久等了。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名同伴,古无忧。”四毛面带歉意,旋即指向无忧,介绍道。
“无忧,无忧于世,好名字!在下沈正心,东升村人。四毛跟你提过我的情况了吧?”青年又是看向古无忧,笑着说道。
“恩。听他说,沈大哥的村子也是遭到邙山马贼的掠杀,同我们一样,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不过,沈大哥你是怎么碰到四毛的呢?”古无忧脸上戒备神色丝毫未为沈正心一番言辞所动,侧面打听他的隐晦用心。
“全村被屠,只余下我在这茫茫人世独活。可心有愤恨,无安放之所。于是我便去了邙山小径,试图杀几个落单马贼,为老少报仇!这才碰到有同样志向的四毛。”沈正心好似没察觉出他眼中异色,温和说道。
“那,沈大哥你不怕死亡吗?”
“心有所安,死有何惧?无忧,你们又可曾怕了?”
·········
林间,煊赫烈阳照耀在两人的脸上,将心中阴影尽数散去。古无忧眼中戒备之色全无,背后紧握的双拳缓缓舒展开来。
生死在世人看来,是大事。在浪迹天涯,不知吾家何处的人眼中,从来都只是小事。
“沈大哥,那伙马贼还在雨花镇中吗?”四毛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看出了场中异样的氛围,出声岔开了话题。
“尚在城中!不过说来也奇怪,呆在雨花镇中的邙山马贼多达十几人之多,在客栈落了脚后,竟是无一人出来走动。一应饮食,只在房内,根本不给我动手的机会。”沈正心郁闷地说道。
“他们就没跟什么人来往吗?邙山马贼刚掠杀那么多村子,处于非常时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下山。肯定有什么事让得他们甘冒大险,来这雨花镇中。”
古无忧沉吟一会儿,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错,我观察了他们数日,也是萌生出了这种疑惑。还有,这伙马贼所配兵器,可都是精铁制成的啊!看来很不对路啊!”沈正心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言论,又是将马贼的基本情况说了出来。
要知道,在江州,精铁所炼兵器尽是为总镇直辖州兵独配,一般人根本没有渠道获得。即便邙山马贼前身为浔阳守兵,也没权力调配这么精良的装备。
这兵器来源,很耐人寻味啊······
“还不止,我仔细查看了他们在小道上留下的马蹄印,发现印深数寸!现在是闷热天气,根本无湿泥之说。即便精铁沉重,也不可能将蹄印下踏下如此之深度!”四毛又是补充了自己所见之想。
古无忧两人听此一说,顿时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异口同声地道:
“黄金!”
林间,猛地是一股大风吹过,将未知、疑惑顺着带去雨花镇。半个时辰过后,却是三匹骏马一路奔驰,向着官道而去·······
斗转星移,已历三日。
正午的火辣毒日照射在离雨花镇十余里处的小道上,热浪奔腾,仿佛要将天地熔化开来,成为真火铜炉,继而将世人烧得体无完肤。
小道地平线上,热浪升腾间,竟是有着十数骑缓缓行着,皆是面带乏意,像是经历数日未睡的折磨般,上下眼皮不时亲吻,似要相许终生,永不分离。
骑队中为首的一名大汉回身看了看众人,叹了一口气,将腰间的牛皮水囊摘下,打开抿了一口,旋即递给旁边的马脸男子。
男子也是浅尝一口,递给了后面一人。以此类推,不过片刻,有了清水滋养,一行人的昏睡神色消去了几分,打起了些许精神来。
水囊,又是传回了他的手里,入手轻了些。大汉不由得拧开囊口,晃了晃,却是无丁点水声传出。他暗骂一句贪婪的废物,却是又无可奈何。
这天,太毒了!
‘但今日已是最后时限,自己再不带人把东西送回邙山,比这炎炎烈日更毒的,便是生不如死。’
想到此处,大汉不由得摸了摸身后背着的一个杂布包裹,见并无大碍,长舒了一口气,招呼众人快些赶路,可却无济于事,众人对他,尽是爱搭不惜理。
大汉心中的火更盛了,不知是被烈阳烤得,还是众人气得。
而在这时,一道人影背对大汉一行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汉火气难消,顿时呲牙瞪目,怒喝道:
“你谁啊?滚一边去!别当你家大爷的道!”
人影罔若未闻,缓缓轻声道:“杀你的人·······”
一丝寒意,悄然在小道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