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徐宁终究还是坚持下来，就是略狼狈。便让玉飞帮忙稍稍整理好了，才出现在福清堂。
福清堂在苏州不算很有声望，毕竟没有特别牛逼哄哄的名医。但福清堂的三个坐堂郎中，还是有些本事。
比如徐大夫，对杂症颇有研究，是以李公平日里都请徐大夫去看病。另外两个坐堂郎中如柳大夫，张大夫，也是各有所长。
三人虽勉强能互补，但短板实在是短得太厉害，才没能排得上名医的头衔。
苏州自古繁华，最不缺的，自然是人。人口基数一大，大夫就多，自然也会有不少。
这三位大夫，和福清堂，也只能说小有名声。至于其他小医馆药铺的，在苏州城不计其数。
徐宁觉得吧，在家里待着的话，耳根子肯定会被玉飞折磨，还不去福清堂打打酱油。
他只是想过悠闲的日子，做中医学徒，对于一个喜欢中医的人来说，并不会累，反倒是一种兴致。
自从成了薛家赘婿，他就有一辈子不碰中医的觉悟，既然现在有理由再次接触中医，徐宁自然不会拒绝。
现在是上午巳时两刻，在福清堂看病的人不少，现在在医馆里的大夫只有两个，两个大夫的诊位前都排了三到五个病人。
抓药的人稍稍多一点，三个学徒在柜台上竟有些忙不过来的样子。
徐宁的出现当然没有任何人关注，也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打扮的人带着小厮进来而已。福清堂的病人连皇亲级别的都有，自然不会太在意这么一个人。
徐宁当然不会打扰福清堂里的人工作。
不过闻到久违了的中草药香味，再见到等候的患者，徐宁竟然觉得很畅快，只安安静静的坐在小凳子上等候。
虽然徐宁不显眼，但就那么坐一个多时辰，又不看病又不抓药的，自然就引起注意了。
掌柜的也忍不住过来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您这是看病还是抓药？”掌柜的长得胖胖的，因脸上的肥肉太多，两只不大的眼睛，竟被肥肉挡得只剩一条缝。
掌柜的态度很好，客气的说道。
“我等徐大夫！”徐宁报以微笑。
掌柜的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难为的说道：“马上就快正午，徐大夫下午不在医馆里坐堂，您该早些排队才是，今日徐大夫恐怕是不能给你看病了。”
“没关系，我不是来看病的。”徐宁缓声道：“我是来做学徒的。”
掌柜的更为难了，他们家的学徒虽然很忙碌，但也不是完全忙不过来。再说，做学徒很累，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估计是以前被徐大夫医治过，觉得中医很好，便过来求徐大夫收徒的，但又怕徐大夫收徒太严格，便退而求其次，想先在医馆里做学徒。
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打发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掌柜的正色道：“公子，你可要想好了，学徒不好做，苦活累活都得做，还是记背草药，炮制药材。没个年，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几位大夫的正式弟子。”
“没关系，我能吃苦。”
掌柜的诧异了一下，不过没关系，他还有理由搪塞，“我看你是读书人吧，读书已经很苦了，学医更辛苦，为了识别草药，还要去山里亲自采药。山里多猛兽毒虫，兴许一不小心就会害了性命。”
像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该是怕死的。每次他只要说这话，不管先前多么苦求的人，都走了。
掌柜肉肉的脸颊一抖一抖的，眼里却透着紧张，仿佛真在为徐宁着想一般。
“人生在世本就匆忙，与其庸庸碌碌一辈子，不如潇潇洒洒走一回。”徐宁唇角挂着微笑，并没有因胖掌柜的话有丝毫情绪波动。
胖掌柜语塞，用肉肉的手挠了挠头，叹息一声道：“公子，我家医馆盈利太少，养不起更多的学徒。”
“我交学费。”
“我家第二太小，住不了更多的人。”
“我回家住！”
“我家锅也不大……”
“嗯，没事，我中午在外面吃了再回来干活。”
“好，等下徐大夫看望病人，我让他亲自带你！”胖掌柜的嘴巴都快咧到腮帮子了。
白白找一个不花钱养，还送钱的帮手，多好。反正这公子哥觉得苦了累了就会离开，不碍事。
于是，徐宁就被胖掌柜定下来，明天就开始上班。
至于徐大夫亲自带什么的，胖掌柜才不管徐大夫会不会带呢，反正又不是他求着这位公子哥来做学徒的。
掌柜的笑呵呵的说道：“公子贵姓，叫什么！”
“我叫徐宁！”徐宁说道。
随后，徐宁察觉到几道目光往他身上看。
“那个，学费的事……”胖掌柜不好意思的说道。
徐宁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够多久。”
“半年！”胖掌柜立马接过银子，“徐公子，记得明天来医馆。”
说完，胖掌柜也不管徐宁现在是走还是留。
一两银子，当医馆一个大夫小半天的收入。在普通农家，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半年自然合适，反正徐宁在这里又不会花胖掌柜半分钱。
徐宁也觉得合适。
上学都还得交学费呢，何况是学一门技术。虽然他不是来学习，只是打酱油的，但面子工程还是得做足。
现在本来就快要到正午了，留在这里的患者已经不多，柜台上的学徒们也闲了下来。
但那三位学徒看徐宁的眼光，怪怪的。
徐宁抖了抖肩，摸了摸鼻子，好像……他跟这些未来的“师兄们”不认识才对。
终于，徐宁等到徐大夫下班了。
原本，徐大夫很早就已经看到了徐宁，只是患者不断，徐宁又坐得太远，便没有打招呼。
昨天他才跟这个年轻人见面，没想到今天就看到这个年轻人过来了，心情略好。
他笑呵呵的走到徐宁跟前道：“致远，你是特意来等我的？”
徐宁笑着点头。
“走，咱们去吃点东西。”
随后，徐宁便跟着徐大夫一起出门。
另一个坐堂大夫张大夫，看到徐大夫和徐宁出去的背影，眼神有些怪怪的。此时，柳大夫也来上班了，便问柳大夫道。
“你知道徐宁么？”
“徐宁是谁？”柳大夫诧异。
张大夫道：“你可听过大半年前，有个徐姓的大夫过世了，他儿子把家里两大箱子祖传医书都换成了四书五经，败家子啊！”
柳大夫恍然大悟，“这事我当然听过，怎么？”
“咱们胖掌柜招了个学徒！”张大夫顿了顿，继续说道：“名字就叫徐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徐宁就是那个败家的徐宁。”
柳大夫：“……”
苏州虽然大夫多，但圈子毕竟小，那个姓徐的大夫听说祖上医术了得，再老一辈的人都记得徐老太爷，只可惜生了战乱，他的后人医术平平。但祖上毕竟出名过，在这个小小的圈子里，自然还是有人会关注。
徐宁把那么多医书给换成在大夫眼中毫不值钱的经史子集，这事儿在圈子里自然闹得大，还有些大夫花了点小钱，得了一两本呢。
听说还有一个大夫因为徐家的一本医书，从籍籍无名，一跃到三流郎中。当初那些书，最贵的可被炒到了一百两银子一本。这事儿在整个苏州的医生圈子里火了两三个月，但后来没人卖，自然就淡了。
但现在徐宁这个名字又冒了出来，张大夫心里，总有那么一股淡淡的忧愁。
真是——败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