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央高山,长辽广河,日月如梦兮,唤我夏安。
高山云遮,广河枯塞,日月蒙尘兮,寻我故国。
那是一首歌的词句,由一个衣衫破旧却五官精致的女子轻轻哼唱着,碧色眼眸好比最纯粹的碧玉,美得无暇,却也令人心碎。
“义父,为什么她要哭呢。”
“别说话。”中年男人紧紧捂住男孩儿的嘴,阴沉脸色隐藏在斗笠下,隐约带着几分恨意。
不过是个在街头唱歌乞讨的可怜女子,本來碍不着谁的,可是面无表情的官兵们丝毫不管那女子如何枯瘦、如何孱弱,闯进人群中粗暴地把她拉走,留下唏嘘的围观者和散落一地的碎米。
男孩儿又拉了拉中年人衣袖,清澈的眼眸里有不解,更多是伤心,仿佛这世界给了他太多惊讶和伤痛,让这个刚刚离开穷乡僻壤的孩子无所适从。
“不弃,看着他,我去救人。”中年男人把男孩儿推给身后相对而言更安静的孩子,魁梧身躯转瞬消失在街角。
“我们可以活着,但是绝不能提起夏安两个字,否则便要被抓进大牢。”未到少年时便显出惊人容颜的苏不弃拉过男孩儿,仔细为他遮好帽子,“你是夏安未來的王,你要亲眼看我们受的苦,这样才会明白复国的意义,夏安族不能永远做被驱逐欺辱的流浪者,,义父这么说。”
男孩儿愣了愣,揪着浅金色发梢摇摇头:“听不懂。”
“那就算了,我也不懂。”
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懵懂年少,却要看尽世间残酷。
待到人群散去,男孩儿低头将散落的碎米一粒粒拾起,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嗅一嗅,还有淡淡清香。
“不弃,这是什么。”
“米。”
“什么米。好香啊,”
稚嫩脸庞显出一丝不合年岁的成熟,苏不弃掏出汗巾把那捧碎米包好,语气清淡得听不出味道:“是故乡的香米,你沒吃过,很香很香。”
“哦……”
故乡,谁的故乡呢。他的吗。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遥远之地,与生活毫无关联的存在,如今竟要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远离母亲,割舍掉唯一重要的人,这样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看到唱歌的女子被带走时,有一股愤怒不知从何而起。
那样楚楚可怜的人啊,还有那双不染杂尘的双眸,看着便心痛……
“主君。主君做噩梦了吗。”
略带好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碎回忆梦境,宁惜醉猛地睁开眼,茫然片刻,抽抽鼻子而后轻笑:“祭,又煮了粥吧。梦里都闻到味道了,好香啊,”
穿着男服略显瘦小的少女微微脸红,离开床边退到门口,捧起食盒遮住自己的脸:“不是主君说喜欢吃的吗。再说我也只会煮粥而已,又不像封大人那样什么都会。”
“义父身兼奶娘和主妇职责,煮饭烧菜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煮出來的粥完全沒法和祭煮的比,总让我生出一种自己被当做动物养的感觉。”
“啊。哎。,怎么可以这么说封大人。,”少女瞠目结舌,瞪圆的眼显出几分英气,若不去看她清秀略带娇俏的面容倒更像是个少年。察觉到宁惜醉明朗笑容里隐藏了几分戏谑,少女脸色更红,嘭地把食盒放在桌上:“主君老戏弄人,”
看着少女半羞半怒的表情,宁惜醉笑得更加开心,招招手翻身从床上坐起:“过來,祭,陪我吃饭。”
大概已经习惯被不着调的主人呼來唤去,少女很自然地走到桌边,捡离宁惜醉最远的位置坐下。动作娴熟地打开食盒、端碗、摆放,十八岁的祭已经成年,一举一动也隐有成熟女子味道,只是那张脸蛋儿总青涩稚嫩着,让人一眼看去便想起少女两个字,如三年前初见时一般。
宁惜醉安安心心享用,全然沒有边吃饭便考虑国政大事的打算,哪怕被身边带着崇拜目光的祭紧盯,那份悠闲清逸沒有丝毫改变。
早起,到大殿上朝做做样子,看一些无聊的奏章,听一群不拘小节的大臣吵吵嚷嚷,然后打着哈欠下朝回房睡个美美的午觉,再之后等祭來送饭,这就是身为一国之君后宁惜醉的枯燥生活。
不,其实也不是那么枯燥,看祭偶尔抓狂的神情就知道,宁惜醉还是很善于自找乐趣的。
“祭,去跟义父告假,就说我眼睛痛不上朝了。”
“祭,晚上烤小鱼吧,看看你手艺怎么样。”
“祭,我新酿的酒,你尝尝。”
“祭,我教你写字好不好。就教你写你的名字吧。來,这么写……嗯,回去多写几遍。”
自从代替苏不弃跟在宁惜醉身边负责侍卫工作起,祭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当其冲就是被封无疆怒骂训斥,往往是因为宁惜醉各种理由耍赖不肯上朝;其次是烹饪手艺,只会煮香米粥的祭已经成为烤鱼高手,代价是动不动就要跑到大戈壁之外去买鱼,顺路为宁惜醉捎信;再次是醉酒,醉得一塌糊涂,往往还伴着细碎忧郁的啜泣,,被强制灌下各种离奇味道的“新酒”,以前滴酒不沾的祭当然要感到委屈。
最最让祭苦闷的是,当她自豪地把练了几千遍、写得横平竖直的名字拿给大家看时,兀思鹰和卢飞渡几欲笑昏。
“这是你的名字吗,祭。这三个字读‘傻丫头’懂吗。一个字和三个字都分不出來,你真是……真是主君消遣解闷的好工具,”
就连隔了很久才回來一次的苏不弃也有些哭笑不得,抬脚踹开门,一手拉着祭,一手倒提长剑戳在宁惜醉后腰上,横眉冷目:“我就这一个徒弟,你要欺负死她。”
“因为祭太可爱太老实,所以看到就想欺负。”面对苏不弃的质问,宁惜醉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的剑呢,祭。下次再有这种状况不用考虑,直接刺过去。”
“可可可可可可是他是主君啊,”祭像病了的小猫一样缩在椅子里,泪汪汪的模样让苏不弃哑口无言,只能狠狠朝宁惜醉翻白眼。
宁惜醉得意浅笑,坐到椅子边抚着祭颇有些杂乱的头发,小心而温柔。
祭有一头柔顺的浅金色长发,像他,而那双眼眸的清澈透明,更像他亲手送离身边的女子那般,令他痴迷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