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大概是真的有天意存在着的吧!
温老太爷纵是有再多的不放心,也只能将昏迷不醒的阿蘅托付给谢淮安,他离开京都的时间太久,已经到了不得不返回京都的时候了。
否则他绝对会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人的。
京都之中少了几个人,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非比寻常的情况。
即便是始终如一的关心着阿蘅的温三老爷夫妇俩,在日常的生活中,也还是得打起精神去做好自己本职的事情。
没有谁会因为失去了谁,就当真从此陷入一蹶不振的地步。
倘若让阿蘅知道京都众人的情况,心中约莫是会感觉到高兴的吧!
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不就是眼前的情况么!
喜欢她的那些人。
哪怕已经知道她不在人世,也不会因为如此就将自己原本的生活,搅和的乱七八糟,但也不会彻底忘记她,从此以后,看山是她,看水也是她。
听上去有些自相矛盾的要求,却是阿蘅心中最深的盼望。
只可惜,她并不知晓京都之中的情况。
谢淮安带着昏迷不醒的阿蘅,一路从莫城顺着锦囊中的提示,踏上了寻找叔祖父的旅程。
然而每到一处,能听到的只有叔祖父早就已经离开的消息。
虽说也给他留下了一些东西,但那些对昏迷不醒的阿蘅并没有多少的帮助。
紧闭双眼的少女依旧没有睁开她那双明亮的眼眸。
那些东西没有引起谢淮安的注意,却让阿蘅身边的两个侍女惊讶不已。
盖因谢家叔祖父留下来的东西都是画卷。
每一幅画卷上面都是一处风景,而且大多是温家府宅之中的景物,有时是小花园中的秋千架,有时是阿蘅房间里的书架,全都是阿蘅从前喜欢逗留的地方。
但也有一些地方,是青叶与青蕊都没有见过的地方。
在这场寻人之旅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谢家叔祖父留下来的那些画卷,其中描绘的景物就越发的让青叶与青蕊感到陌生。
“你们真的没有见过画中的景物?”
谢淮安将手中的画卷又往青叶与青蕊面前递了递。
这次拿到的画卷中,描绘的是一处着火了的厢房,工笔勾勒出来的画卷是极为细致的,厢房墙面上的斑驳痕迹,令人一看便知此处已经近乎荒废。
然而隔着朦朦胧胧的火焰,依稀能看得见厢房之中的雕花床,兴许是雕花的床吧。
从床顶垂落下来的帷帐,早就已经消融在火焰里,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帷帐的背后似乎还躺着一个人,只是太过朦胧的场景,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谢淮安换了个角度继续去看画卷中的火焰,这次却没有瞧见帷帐,更没有看见平躺在帷帐背后的人影。
所以应该只是他看错了吧!
青叶与青蕊都摇了摇头。
她们跟在阿蘅身后许多年,虽然也听说过京都某某地方着过火,但那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还没有亲眼见过房屋在火海中燃烧的模样,更不可能知道眼前画卷中描绘的是何处了。
谢淮安扯着自己的头发,心中觉得更加烦闷。
先前青叶与青蕊提出画卷之中描绘的是温家景物之时,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找到叔祖父给他留下来的谜底,谁知道跟着叔祖父的提示,又找了几个地方后,先前猜到的东西,竟是不管用了。
换而言之,他原本做出的结论,在此时也是算不了数的。
一旁的青蕊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兴许是她的错觉,她竟是觉得最后一幅画卷让她有些眼熟。
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她仔细回忆了一番之后,却又说不好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说起来,京都的多数人家在修建宅院的时候,都会在外面请画师来为自己设计园林布局,青蕊曾听府中的管家说过这些事情。
管家曾说有一段时间,京都的世家都会请一位李姓的画师回去,现今京都的大半宅子都是他画出来的布局。
大约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她看着眼熟,也只是因为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风景吧!
因着心中的些许顾虑,青蕊将自己这番想法都藏进了心底,没有同其他人说过。
昏迷之中的人,便是有再好的照顾,容颜神态也会越来越憔悴。
眼看着阿蘅越来越消瘦,从前肉嘟嘟的脸颊,都快要变成皮包骨头了。
谢淮安的心情更是一天比一天的差。
客栈的房间里,青叶与青蕊习以为常的喂着阿蘅吃一些流食。
为了给阿蘅调养身体,做成糊糊状的食物里,放进了很多补身子的药材,味道上不仅吃不出原来的味道,甚至还变成了格外可怕的味道。
倘若是在阿蘅清醒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吃下这样的东西,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现在没能醒过来。
忽然房间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尖锐刺耳的叫声。
谢淮安从隔壁房间冲了出来,却又停在了门口。
按照往常的时间推算,这会儿的青叶与青蕊应该是在给阿蘅换衣裳的,他若是直接冲进去,到时候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那该如何是好!
尽管他早就在心中发过誓,非阿蘅不娶。
但现在不还是处在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么!
总该注意一下影响的。
“怎么了?”
青叶颤抖的打开了房门,眼中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其他,她哑着嗓子说:“姑娘,姑娘她醒了……”
“阿蘅醒了!”
谢淮安根本顾不上青叶奇奇怪怪的表现,他连忙推开挡在门口的她,直接进了房间,想要亲眼确认一下阿蘅的平安无恙。
可是房间里的少女虽然还是旧日里的模样,但她看人时的眼神却奇怪极了。
似怀念,似怅然,但眼底深处却有着沉沉的怨恨。
谢淮安激动的步伐停了下来,心中有些恐慌。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害阿蘅受伤的人不就是晋忻言的那些手下,而晋忻言是他的亲生父亲,所以阿蘅这是迁怒到他的身上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除了被动接受,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
毕竟身受重伤,险些去世的是阿蘅,而不是他。
“……可真是幸运啊!”
阿蘅在谢淮安想要退缩的时候,忽然低声说道。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与平时一般无二。
谢淮安隔得有些远,没有听清她的话,下意识的回问了一句:“阿蘅刚才说了些什么,我有些……”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对面的阿蘅摇了摇头。
她说:“你要找的温蘅应该已经死掉了吧,我是温如故,并不是温蘅那样好运气的家伙!”
这话说的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谢淮安敢保证,他从莫城将阿蘅带出来后,就一直派人守在阿蘅的身边,从未她孤身一人过,并不会出现有人将阿蘅掉包的情况。
而且眼前人与阿蘅一模一样,又怎么可能不是她?
自称是温如故的阿蘅看向了窗户的方向,并没有将谢淮安的疑惑放在心上,也没有为他人解答疑惑的想法。
她轻声说:“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应当离京都很远吧!”
“我今年多少岁了?”她问着身旁的青蕊。
青蕊低下头,尽管心中同样觉得此刻的阿蘅让她感觉到了陌生,但对于阿蘅的问话,她还是认真回答了的。
“姑娘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倒是个很好的年纪呢!”
阿蘅又看向了不远处的谢淮安:“我记得你,你在她的心里只比爹娘的地位差了那么一点点,我知道你带着她四处奔走,是想让她早点醒过来。”
“虽然现在醒过来的人是我,但身体还是从前的那个身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诉求还是实现了的,所以现在可以回京都了吗?我想要早点回去看看呢!”
与先前的心怀侥幸不同,现在的她是真真切切的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
永安二十年的冬天。
是她最不喜欢的季节。
可是活下来的人有那么多,凭什么只有她陷在了无尽的深渊之中,日复一日的等着最后死期的到来。
而别的人却还在开怀大笑呢?
那些让她爱之入骨的人,又何尝不是让她恨之入骨!
谢淮安顿了顿,忽然问阿蘅:“你是不是先前伤的太重,所以才中邪了?”
否则又怎么会忽然变成这般陌生的模样!
阿蘅本就坐的不太稳当,听着谢淮安的话,更是忍不住晃荡了两下,要不是青蕊扶住了她,她差点就跌下来床。
“你怎么知道是先前的阿蘅就是正常的,说不定她才是中邪的那一个呢!”
她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毫不心虚的反问道:“普通的正常人呀,又有哪个能预知未来?铁口神算是只有话本中才会出现的事情,至于从前的那个阿蘅,她不过是我忘记了一些事情后,才出现的替代品。如今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她自然也就应该消失了的!”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因为别人一句简单的问话,解释出一长串的理由来。
至少阿蘅平时是很少话的,只有想要说谎,或是准备隐瞒某些事情的时候,她才会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