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煜见唐文礼这般,赶紧说道,“我还没吃过糖糍粑,快拿一块来给我尝尝看。”
唐文礼点了点头,他挤出笑容,跟宁煜说道,“很好吃的。”
李武见他俩温情的样子,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唐文礼和宁煜一人吃了一个,宁煜说道,“这糖糍粑味道真的不错,甜而不腻,外皮酥脆,里头软糯,是一道雅俗共赏的点心。”
唐文礼打了个哆嗦,他打趣道,“听你说这文绉绉的话,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宁煜笑道,“我就喜欢看你起鸡皮疙瘩的样子,特好笑,以后我会经常说文绉绉的话。”
“你要是再说,我塞上耳朵便是了。”唐文礼收起笑容,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还是弃文从武的好。”
宁煜也变得一脸严肃起来,“弃文从武,便要去从军,战场之上,风云变幻莫测,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生是死。不过,我这一只腿是废的,去从军只怕没人要吧。”
“宁煜你的腿只是很有可能好不了,不是一定就废了,就算是真的废了,你不是还有另一条腿,你不是还有一双手么?”
宁煜苦笑着点了点头。
唐文礼拍了拍宁煜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可你心里有那个抱负,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放弃心里的抱负。我会陪你一起去从军,生也好死也好,我都会陪着你。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能和你一起保家卫国,就算死在战场,我也无怨无悔。”
宁煜一脸深情地看着唐文礼,“你文绉绉的样子,我倒是特别喜欢,看上去学识渊博,气质也文雅,不愧是三河村最多的人。”
唐文礼苦笑,“你就不要揶揄我了,我不过读了几年书,跟你这个状元可比不了。”
“怎么会是揶揄,我说的是真心话。下次,我那个诗社集会的时候,我带上你去。到时候,你换身儒雅的衣服,念上几句诗,以你这身形样貌,再找几个人吹捧吹捧,保证能成为一位享誉大安城的风流才子。”
唐文礼挤出笑容,他顺着宁煜的一番话,冷冷说道,“那也不错,到时候,我就把你甩一边去,然后,去勾搭一个比你有钱,比你大方的人包养我。”
宁煜笑道,“你这年纪大了点,大安城那些有钱人都是买十多岁的少年养着。你这都年过二十五了,他们看不上你的。”
唐文礼白了宁煜一眼,“你这意思是我老了?”
宁煜摇了摇头,“我可没说,你比我也才大一岁,你老了的话,那我明年也就老了。”
唐文礼双手搭在宁煜的肩膀上,一脸严肃地跟他说道,“今天说的够多了,你该休息了,我呢,继续吃我的糖糍粑。”
宁煜其实一点也不累,他主要伤的是腿,别的地方都是轻伤,不过唐文礼这般说,为了让唐文礼放心,他也只好躺下休息了。
唐文礼把剩下的糖糍粑都吃完了,他是边吃边咽着眼泪。
他想起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想起他娘是怎么护着他这个老幺的。
他去大安城学徒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跟他娘在一起待过,没有好好在一起说过贴心话,他没有孝顺过她,没有给她买过好吃的,也没有给她买过好穿的,反倒是经常惹她生气。
唐文礼越想越觉得愧疚,最后那只糖糍粑,他是和着眼泪吃下的。
他送盘子去灶房的时候,唐静婉看到他红肿的眼睛,淡然地问道,“是想起祖母来了?”
唐文礼点了点头,他说了一声“静婉,谢谢你”,便转身离开了。
唐静婉看着她刚刚盛出来的那一大钵糖糍粑,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落,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在灶口坐着的李武赶忙起身,走到唐静婉面前,他揽她入怀,他并没有说什么话,他觉得她该痛快的哭一次了。
不过,唐静婉只哭了一会儿,就擦干眼泪,就收拾起灶房来。
“相公,这糖糍粑不能放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们早点过去吧?”
李武点了点头,“嗯。”
他陪她一起去文房堂,她早些进去看刘悠然,他晚点再过去。
两个人跟唐文礼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出门了。
……
文房堂内院的厢房里,刘悠然紧紧握着孙召棠的手,伏在床边,她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她就这样守在他身边。
孙召棠手心的温度,脉搏的跳动,能让她感觉到他还活着。
“相公,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去看锐儿的,你说过以后我们还要再给锐儿生一个妹妹,你要说话算话的。”
刘悠然轻抚孙召棠的脸,深情凝望他。
为什么老天爷对他和她这么不公?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摊上那样一个毫无人性的父亲,他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一切的苦痛,都是他所造成的。
去到封剑山庄之后,她要好好练武,好好钻研谋略,替相公和锐儿报仇,她不会杀了他,只因为她身上流着他的血,她留他一条命。
她要让他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权力和地位,那两样东西是他心里除了生命之外最重要的东西。
“咚咚”敲门声响起,“悠然师妹,悦来客栈的老板娘来看你了。”
刘悠然怔了下,她怎么来了?
“师兄,你让她走吧,我谁都不想见。”
“师妹,我会同转达你的意思,不过她若坚持要见你,我也无可奈何。”
刘悠然回道,“嗯。”
她怎么可能会坚持要见她,她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她么?
封肃走到院子里跟唐静婉说道,“悠然师妹说她不想见任何人,不过你不用在意,只管进去把东西放下,你有什么想跟她说的也尽管直说。”
唐静婉点了点头,拿着食盒往厢房去了。
唐静婉敲门,刘悠然听到敲门声,以为还是封肃,她说道,“师兄,又有什么事?”
“不是封庄主,是我,唐静婉。”
“师兄没跟你说我不想见任何人么?”
“封庄主跟我说了,可我就是想见你一面。”
“你跟我并不熟,你也有些厌烦我,这个时候来看我,是可怜我么。”刘悠然苦笑,“我不需要可怜。”
“我为何要可怜你,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那个亲娘没多久也改嫁了……”
刘悠然打断了唐静婉的话,“你这只是身世可怜,至少你有真心疼爱你的祖母,至少你那个亲娘没有害你,而我呢,被我的父亲当成棋子利用,没了利用价值之后,就被鄙弃,要杀了我。”
唐静婉继续说道,“我又能比你好到哪里去,我那个亲娘曾给我下药,让人毁我清白,她要把我卖到妓院去,要不是她害得我名声被毁。你不是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嫁给一个麻子脸么,这就是原因。”
刘悠然没想到看上去那般开朗和坚强的唐静婉,也经历过那样的难言之痛,她起身去开了门。
唐静婉看到一脸憔悴,眼神黯淡忧郁的刘悠然时,心里抽扯了一下,她有些愕然。
她完全没了从前的骄傲和风采,有的只是绝望和挣扎,还有无尽的恨。
唐静婉不由的心疼起她来,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不想让她觉得她在可怜她
唐静婉很自然的把食盒放在了桌上,“这里边是鸡蛋糕和糖糍粑,都是我第一次做,我想让你帮我尝尝看味道,之前封庄主跟我说过,你对点心特别有研究。”
刘悠然幽幽的说了一句,“抱歉,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我知道,你可以饿了的时候再吃。”
刘悠然给唐静婉倒了一杯水,就径直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跟之前一样紧紧握着孙召棠的手。
屋里随即变得沉默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唐静婉才开口说话。
“你相公一定会醒过来的,为了你和你的孩子,他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他现在只是在休息,等他不那么累了,就一定会睁开眼睛。我在想等他醒来的那一天,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憔悴不堪,看上去老了几岁的样子,他肯定会心痛,肯定会内疚吧。你要是再不好好休息,再不好好吃饭,等他醒来的那一天,你肯定会比现在还难看。”
刘悠然怔了下,这两天她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孙召棠,也没照过镜子。
她原本就是个爱美之人,女为悦己者容,她在孙兆堂面前自然是更加在意她的容貌。
她倏的起身走到镜子旁,认真照了起来,她都快认不出镜子里的人了。
要是相公醒来,看到这样的她,或许会一眼认出来,但是他绝对会像唐静婉说的那样,愧疚不已。
相公一直都是宁愿自己默默承担一切,也不愿意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唐静婉看到刘悠然神情的变化,她趁势说道,“我怎么忘了,那糖糍粑放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能先试吃一个么?”她晓得她现在肯定饿了的,他进来之前,封肃就跟她说,刘悠然今天就吃了两口粥。
她之前不觉得饿,是因为她绝望了,麻木了。
可现在,她神情里多了些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