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动的,人是活的。
城墙上的弓箭手瞄准了,又不得不断的调整方位。弓拉得如满月,却没有人敢射出第一箭。他们不是正规的御林军,也不是天字禁卫军,行伍中着实缺少艺高胆大的人才,烫手的山芋谁都没有本事吃下。
如果马车只有刺客,那就是把马车射成刺猬也无妨。可刺客挟持了太子殿下,稍有偏颇,那可是压上身家性命的大祸,任谁都不轻松。
万一射向那白衣公子或者马匹的箭没有掌控好速度与时间,恰巧被移动过来的车身撞到,又正不巧伤了殿下,那也是万死莫赎。
要是神射手霍少将军在此就能帮上大忙了,他成名后从未失手,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如果他们知道这次神射手也落了空,心中也就不会觉得自己窝囊了与懊恼了。
机不可失,时不待人,犹疑间马车已经驶远,鞭长莫及。
徐哥原地等待与大部队汇合,小哥领着人追出城门,一路往东追击,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
出宫的路是笔直迢迢的,马车在视野中浓缩成一颗药丸的大小,最后停下来一动不动。
等小哥追上,掀开幕帘,太子殿下还在,除了腰侧有些小伤,有些狼狈,其他都好。幸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看来他们只想安全的出宫,如论无何,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暗道几声万幸,心中默默地把知道称呼的菩萨都谢了一遍。
轩辕靖直接吩咐他们护送他回东宫休养,也没提让他们追捕刺客的事。
带兵的小哥多嘴问了一刺客之事怎么处理,轩辕靖脸似是未闻,半晌才悠悠道:“什么时候抓刺客是东阳门侍卫的事情了?”
太子的话说得极轻,不知道太子性格作风的人许是以为他说这话只是云淡风轻的飘来一句,可是小哥他们在华阳门当值,自然对太子的传闻听说过一二,这是盛怒前的前兆,再联想到这话本身的意思,这是暗示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做好殿下吩咐做的事情。
小哥立马噤若寒蝉,小心地护送太子回去,气氛沉闷得很。路程行至三分之一时,正好与禁军相遇,韩统领得知太子安全,礼数周全的行了礼。
本是念及太子是苦主,又是东宫之主,才向太子请示具体的指令,部署等事宜。
小哥客气朝韩统领见了礼,本想提醒一下,可韩统领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暗示,或者是看到了没放在心上。
也是,他们天字禁卫军,心高气傲,从来就把他们这么门禁侍卫当回事的,就让他们挫挫锐气,谁叫他们眼睛长在头顶上。
“刺客能在皇宫堂堂天朝的天字禁卫军的合围之下逃之夭夭了,你觉得出了皇宫你们本事神通一些?”轩辕靖劈头盖脸的质问,说话非常的直接。
被太子当着自己的手下面前训斥,韩统领的老脸挂不住,闷声地低下了头。
“嗯?”轩辕靖不给他闪躲的机会,眼皮一挑,眉峰凌厉,咄咄逼人道:“还是自认为比刑部大理寺更胜一筹?。”
周遭的气压非常的低,好似要下雨的那种阴沉闷潮的感觉,笼罩着四周,头沉沉地,呼吸吃力,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韩统领拽了拽衣领,拉扯着脖子,似乎这样能让呼吸更顺畅一些。
他双膝惶恐跪地,“殿下教训的极是,臣一时乱了分寸,这就把抓捕刺客的事情移交给刑部与大礼寺。老臣自知失职失责,致使殿下受人胁迫,回宫后定向皇上引咎领罚。”
宫外不是他管辖的地方也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交由给其它部门理是应该,只是这中间一移交再由刑部发出,一来一去,只怕刺客逃出京城了。
韩统领心里是有股气的,这事他失职不假,可究其原因还不是太子被胁迫导致他投鼠忌器,顾此失彼的。倘若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畏首畏尾,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小女子。
再说,若不是半路杀出的妖女同伙,霍小将军怎会失手。
后来他也是询问守门的将士才知道那同伙竟然是太子礼遇接进宫的贵宾,这就难怪了,心中一团的乱麻似乎都理出头绪来了。
低调的华妃曾数次向那妖女示好,连推玲嫔娘娘入水的大事都出面帮她大事化无,可见她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谁知道他们这次见事情败露后串通一气演的一出戏,把他们耍的团团转呢?
韩统领与骠骑大将军是至交好友,而大将军霍成的亲妹子就是上次落水的玲嫔娘娘霍思。
所以,这霍家与太子这一派的梁子早就结下了。
霍思倒是个有福的人,虽说上次差点丢了命,皇上为了安抚霍家,抚慰霍思,将她晋升为了贵嫔。
她膝下有一子名基,靠着外戚的势力,虽说不得宠,却也不至于冷落,在皇上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轩辕基长雍王轩辕征两岁,由于未成年也未搬迁出宫,但玲贵嫔毕竟没有丽妃得宠,不但名位上低了毫无身家背景的丽妃一头,轩辕基至今还只能被唤七皇子,而八皇子轩辕征早就破格封了雍王。
近几年来雍王炙手可热,皇上曾当着众人的面对丽妃酒后戏言说要把皇位传给雍王,于是夺储之站主要就集中在雍王与太子身上。
历朝都曾有过立了太子后,还有已成年大婚后皇子留任宫中以做皇储的备选。更别提未成年的皇子,以及太子未登基前安置在京城府邸中的各位皇子。
只有真正意义上的定了大统之人,皇子才会封番离京,不得传诏不得入京,否则视同谋反。
眼下太子已立数年,皇上也未有明示,未尘埃落定前,随时都有可能易主翻盘。咱们的皇上当年也不是太子,还不是成了九五之尊。可见通往至高之位的路上,还布满着荆棘险川,太子只不过是走在了这条路的前面,而不是终点。
这种制度有利有弊。益处是能让皇子居安思危,不苟享于安乐。弊端是皇子间明争暗斗,拉拢,打压,排除异己,这些年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大家不把心思放在务实为民之上,反而个个长袖善舞勾心斗角。
像韩统领这种职位与身份,拉拢的人不在少数。太子,丽妃,都行过此事,玲嫔也凭着大哥的关系讨好过,可他一直是保持中立的态度。
如今边防比不得以前,边界上常有外敌侵犯,霍家与其一众宗亲被越发的重视起来,霍小将军霍成更是子承父爵,年纪轻轻,屡立战功。军权在手比什么都牢靠,霍思膝下皇子,他们霍家自然是独成一派。
轩辕基有了霍家的鼎力支持,水涨船高,连皇上都不能忽视。否则皇上岂会真怕委屈了玲嫔而升位分,这还不是看着骠骑大将军的面子。
直到霍刚把她最宠的小女许配给他的长子,这份量这意味他自然掂得清,这才摆明了态度。
即便他不站队,在别人眼中他也是被视为玲嫔轩辕基那一派的。
玲贵嫔与华妃由于落水的事情,明面上已交恶。太子拉拢不成,定然打压,眼下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不惶恐。
还好霍小将军料事如神,失手后先行一步去做准备,以霍家根深叶茂的关系,捉拿一个刺客应该不成问题。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刚才不是这么多的人都没能活捉她,出了宫门真的能抓住吗?他不免有些怀疑。
而且必须是活的,这样才能在皇上面前指正她与太子的关系,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也许不用出手,自然会有将他的罪名坐实。
韩统领跪在地上良久,随着时间的推移,愤怒的情绪慢慢地心平气和了,他膝盖都磕痛了,轩辕靖却正眼未瞧的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久的时间也未再说过话。
谁知道太子是不是故意拖时间的,就在他失去耐心的时候,太子道了声:“回宫!”
临走之际也未多他说平身,直到马车走远,韩统领才起身活动僵硬的腿脚。
看着远走的马车,他微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