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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军临永兆城(1 / 1)

陆以蘅气恼于,陆贺年十年前选择了屈就,十年后依然选择逃避。

“我可不信。”陆贺年眼神一瞥就能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

陆以蘅努努嘴嘟囔着,竟有些宽心释怀后的哑然失笑:“只是像起卿洵哥哥以前也爱编这些小玩意儿。”回想起那个擅长温言笑语的男人连心情都会开朗愉悦不少。

陆贺年跟着轻笑:“顾……顾卿洵?”他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对,那是陆以蘅年幼时的青梅竹马,“那小子可还在盛京城?”

“自然,”一谈论到盛京的往事仿佛两人都撇去了方才的怨怼闷气,“他现在可是杏林先生的得意门生,上能入御书房,下能踏太医院,就连九五之尊都倚重的很。”若说谁还能算得上出淤泥而不染,大概也就只有顾卿洵了。

陆贺年摸着胡子连连点头:“出人头地啊,那小子生在玄黄之家,我瞧着就像个好苗子,他的父亲可还安好?”那顾家药庐家喻户晓的老大夫,当年可没少为陆以蘅的病情废寝忘食。

“老先生已经故去数年。”陆以蘅淡淡道没增添更多的悲情。

陆贺年一愣,记忆似是突地有些断片,连陆老头子的样子都在一瞬间变得模糊,是啊,他离京十多载,人情变迁、世事无常,陆贺年可以装着不听不闻不问,然时光却不会饶过任何人。

他“啊”的吱声算是知晓,晃了晃手里的蚱蜢:“顾卿洵那小子对你好吗,我总记得,小时候你最爱跟在他屁*股后头喊着卿洵哥哥,就连你、你大哥都比不上。”想起往事,难得陆贺年的唇角勾起半分沧桑弧度,似笑非笑。

陆以蘅可就不好意思了,只觉得自己的糗事掩盖不住:“他很好,在京里帮了陆家不少的忙。”他们相携相持走过一段很长的路,哪怕多年不见的第一眼里也充斥着熟稔和信任,这种情分世上难寻,在陆以蘅失去家人之后,顾卿洵更是她在盛京城里为数不多的寄托之一。

陆贺年隔着月色和火光偷偷瞧着自己女儿的神色变迁,有喜有悲、怅然若失,从生到死又置死而生,这个姑娘眼里心里所容纳撑起的一片天地都不再是自己当年悲痛万分救不得的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儿,盛京城里尔虞我诈、诡谲多变,她历了大风大浪、跌宕起伏,曾经的婚约枉费,曾经的情谊变化,有人平步青云、有人各奔东西,整个魏国公府的孽债都积压在了她瘦弱的肩头。

陆贺年很清楚,陆以蘅有许多的心酸事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笑着,将那些生死伦常用极为轻巧的口吻当做戏言笑谈而出。

两人似心有灵犀般不再提及沉冤情仇,倒是将这些年来边关风情、盛京新貌互相倒腾了个遍,哭哭笑笑的叫人忍俊不禁。

“你是怎么和小王爷闹成了一片儿?”陆贺年对这还挺好奇,凤明邪常年在凤阳,倒是听说过受邀进京的事,他是打死也想不到那传闻中招摇过市、风流倜傥的小王爷能和自己那“药罐子”女儿扯上什么关系,尤其还是陆以蘅亲自向凤明邪求的随军出征。

非同小可。

“说来话长。”陆以蘅眼珠子转转,像是触到了某些难以启齿之处,扭着头只想打哈哈糊弄过去。

“这不,今儿晚上咱谁也别想沾床。”有的是大把时间,陆贺年大老爷们没瞧清楚这其中的“奥秘”反变得死缠烂打起来,或者说,他对那远道而来的凤小王爷更是好奇——圣上竟派了个百无禁忌的男人前来援兵,有趣,有趣的很!

陆以蘅清了清嗓子,喏,怎么开始的,就从——就从咱们那位在阅华斋风生水起的“败家子”说起——

有惊有险、悲喜交加。

仿佛才一眨眼的功夫,东方云端就已露出光明。

夜话肃寂,然战时延误不得,陆贺年指挥若定,整修待毕便携同陆以蘅的五十人精锐星夜兼程赶往永兆。

终在四日夜,高耸城墙矗立眼前。

虽是夜间火光通明,城楼之上有重兵把守,光晕连绵成了苍穹下草木皆兵的长龙,陆以蘅勒马扬蹄传禀了通牒。

“怕是大事不妙。”陆贺年愁眉不展低声自言自语,高头大马来回踱步踩踏,如同心头焦虑的鼓点。

嘎吱——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紧接着两队兵卒急促的脚步声上前开道,来人是个红巾小将领,朝着他们拱手作揖行礼,神色严峻不带任何笑意,直将陆家两人引领至城中主堂。

夜半三更,庭院内兵卒侍从来往络绎不绝,脚步声里隐约带着紧张迫切,那正堂的木门半掩着。

陆以蘅这才知晓,原来盛京的复旨已经抵达永兆城,除了凤阳王所携的靖良营数万精兵外,朝廷另遣大将自周遭大营调遣相援,不日即到,只是——

“戈漠的探子密报,北戎骑兵近日多有骚扰边塞城镇之嫌,不光咱们大晏,自打侵占了尚渚台,域氏的边城也饱受摧残,只是这戈壁滩外琼山连绵千里,可不能随便捕风捉影,北戎这些宵小显然是在打心理战术,唯恐暗中调虎离山,本将深觉兵力理当着重分布在凉酢、郝树

之地东南,以守琼山要道,若他们有不轨之心妄暗度陈仓,必经此途。”那些装模作样的骚扰,不过是施加和试探的压力罢了。

陆以蘅半只脚才跨进内堂就听得一番掷地有声,说话的人中气十足,一双大眼如铜铃炯炯有神,更似是下山恶虎一般猛戾,只要从你脸庞扫过都觉得心有压迫阵阵战栗,尤其是左脸颊到下颚,连着条沟壑刀疤。

是陈年旧伤。

“阳将军对北戎贼子还是这般了若指掌。”陆以蘅还在纳闷,跟前的陆贺年抢先喝道。

这被称为阳将军的男人自然就是南召的总督阳可山,永兆的守城人,年约四五十,闻声眯起了眼,嘴角不曲,眼神不弯,瞳底里映着几分诧异,令他原本有神的目光变得迷惑又深远,仿佛在说——为何这眼前罪人会出现在永兆城的军堂之上——他不喜欢自己的话被打断,阳将军一身铁青盔甲,缓步朝着陆贺年这瘦削邋遢的糟老头走去时,琳琅作响。

陆以蘅被阳可山这略显不悦凶悍的神色所吓,她正想着是否该上前打个圆场可又觉得这一厅堂的将领里自个儿的辈分是最低的,岂有她开口的份,那虎背熊腰的大将军站在陆贺年面前,身形压了他不止一个头,突地,阳可山伸手一把拥住了瘦老男人,狠狠拍了拍他的脊背,砰砰作响伴随着朗声大笑。

“魏国公,老子还当你怕了北戎那些狗偷鼠窃之辈不敢来了!”阳可山扬声大喝,他抿着唇可见还压抑着几分心胸里荡涤的欣喜和快意,如同两个多年不见的重逢战友。

“不敢不敢,”陆贺年的小身板叫阳可山拍得直生疼,“我是一介罪臣罢了,你休要胡言。”岂敢枉受这边关大将口中的敬意。

陆以蘅目瞪口呆,她对于在桑鸣镇遇到父亲已惊愕不已,现在看来好似陆贺年虽背负了一身骂名可他曾经的荣耀事迹在镇守边关的大将心底里还留有不可磨灭的光辉,这些风里来雨里去同生共死过的男人们,有着荣华富贵无法击垮喝出卖的情谊。

阳可山对陆贺年的到来,意外且惊喜。

陆贺年的眼眶里免不了沁着几分闪烁,他长长喘了口气松开手,这才挺直了身将袍上的尘土褶皱掸去面向正堂高位,那正单手撑颊倚坐着男人,一副无谓表情颇显百无聊赖。

陆贺年跪地叩首,恭恭敬敬:“罪臣陆贺年,见过小王爷。”

“陆佬不必多礼。”男人的指尖绕着耳畔长发,一圈一圈、修长精致,怎么看皆是个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五彩雀羽艳情昭彰,寥寥眉目中似有着云生雾绕的多情,半点儿也不适边塞的黄沙血海,凤明邪不称他魏国公,平平淡淡一句“陆佬”反而叫陆贺年心里安然几分,“桑鸣镇的北戎兵卒可已处理妥当?”他懒洋洋问,倒不是当真想要讨什么结果,指尖戳了戳温热茶盏才缓缓端起抿了口,啧叹着好似不满意边塞的茶叶不及江南烟雨里的温软沁香。

只是男人话那么问着,眼神却轻飘飘的瞥向了同样跪地行礼的陆以蘅身上。

陆家姑娘当然察觉了,浑身起了个激灵,凤明邪见他们两人携手而来定是相遇在桑鸣,他的问话更多的是在试探陆以蘅的心情心境,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当着陆贺年的面,恰成了“暗度陈仓”,显然,陆以蘅没敢将自己与凤明邪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儿女情长向父亲阐明。

这时辰、这地点,不、不合时宜——她这么想着,脸上燥*热一阵,突然庆幸陆贺年低头叩首不曾发觉高高在上凤小王爷那刻意暧昧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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