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陆见舟甚是无聊,问同一辆马车里的陆夫人:“娘,孩儿听闻楚州地处湘西地界,交通不便,四周也多是群山万壑和劫道土匪。要是遇见了坏人可怎么得了?”
虽说自己跟娘亲都有两把刷子,但是毕竟这是别人的地头,要是一股脑上,还是可以以力量取胜的。
“坏人?”陆夫人不为所动,“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好人坏人之分的。有些人饱读圣贤书,学会的都是贪污受贿危害人间。有些挥刀浪迹江湖,但比谁都慈悲为怀知道济世浮屠。”
车子停在楚州府衙门口,地方官果然十里长街相接。
“没想到将军的名号传地这么远...这里如此偏远都有人知道。”陆见舟不由地觉得自己很受欢迎。
陆夫人却道:“你不要自作聪明了,这些老百姓也是被逼的。”
知府唯唯诺诺出来迎接了,陆夫人进了门,便道:“你这里前几日是不是收押了一群知更山下来的罪犯?”
“启禀夫人,那些逆贼是将军特别嘱咐特别关押的,所以臣才从知更县分部换到了这里特别关押。”知府道,“是否要开庭亲自审问?”
“那些都是杂毛,审不出什么东西来的,牢狱在哪里?我要亲自去看看。”陆夫人说完,拉了东张西望的陆见舟一把,“有什么好看的,快过来。”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陆见舟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娘亲保护自家儿子的方法就是让他跟着一群土匪厮混,但是犯事被抓起来倒也是陆夫人也意料之外的。
“哥!!!”闲杂人等退下之后,陆见舟看着一身草布衣裳,胡子拉扎,跟一群囚徒坐在一起的陆见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受苦了!!”
陆见翼看见是陆见舟来了,几乎要把这几年吃的苦给全哭出来...
自己只是去参个军好不好!
好歹自己也是个一介书生好不好!
靠着陆见舟那三年写写诗词打发时间度日如年也算终于熬过来了好不好!
那么不容易才迎来了胜利的曙光,陆见舟都放心地把他扔在军营里回去了好不好!
结果她前脚刚走,当晚就帐篷就烧起来了好不好!
而且没死人啊明明就得救了好不好!
来了一批人,说是自家爹娘派过来保护自己的!
然后文人陆见翼,就跟着他们一群土匪隐姓埋名,过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字画都被撕掉了,寨主说,男人就应该扛枪,而不是天天风花雪月。
伙食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二当家的说,抢来的钱都去救济穷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懂艺术啊!
非要说什么没几块肌肉怎么闯江湖,
谁特么想跟你们闯江湖了啊,
妹妹啊我好想你!哥哥要回家!!!!
听完陆见翼的血泪控诉,陆见舟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哥哥在这边吃苦,自己却吃好穿好还把人家喜欢的女人给掰弯了...
“见舟,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可有到处找我?娘,你怎得突然就不认孩儿了,孩儿这些年来一直都想不清楚!”陆见翼似乎一直被蒙在鼓里,陆夫人只得把事情一一说了。
“什么?你替我娶了艌诗?”陆见翼把其他都略去了,只关注了这一点。
陆见舟看到他眼底的光彩,知道他还是没能忘了年艌诗,不由地又有了一丝负罪感:“是的...”
“你果然是我的好妹妹!这都为我做到了!”陆见翼开心不已,差点抱着她亲了一下。
陆见舟跳到一边:“离远点,你身上脏死了!”
陆夫人把牢门打开,看陆见翼身上那么污浊,也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我已经叫人在旁边审问间备好热水了,你快去洗个澡回来。”
母竟然嫌子丑...
陆见舟觉得自家哥哥有够失败的。
“娘,我洗好了!可以回去了吗?”陆见翼刮了胡子,便迫不及待地回来了。如果陆见舟说的没错,自家妹妹是替自己升了官加了薪还娶了个天第一美的老婆,简直是人生赢家,不回去简直对不起自己这段时日受的苦。
陆夫人打量他一番,道:“你黑了许多。”
陆见翼的皮肤没有初见时候的白胖,反而显得偏古铜色:“天天出来曝晒,练武,打劫,逃跑,能不黑么,我身上还刮了许多道口子呢!”
陆见舟说道,已是掀起了袖子,露出几块刀疤。
“不过也没多大关系,你爹在朝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大概半个月后才到,我只肖说你是好玩即可。倒是你武功可有精进?”陆夫人问道。
“虽没有妹妹厉害,但也不弱!”陆见翼自豪地说道,就要比划几番,陆夫人却让他出去了。
陆见舟本想跟着走,陆夫人却叫住她:“见舟,你不必再假扮你哥哥了。”
“吔?”这次来不是只要看看哥哥的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待你爹半月后来到,你就恢复陆见舟的身份,与他见一面,然后再随我的朋友去了知更谷等我们一阵,处理完京城的事物,我们便来找你。”陆夫人毋须质疑地说道。
“那哥哥呢?”陆见舟似乎知道陆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自然是也归还他陆见翼的身份,跟我们一起回京。”陆夫人缓缓道。
陆见舟扯起一个牵强的笑,答道:“也是...我抢了哥哥的东西那么久,也该还给他了。”
“也不能这样说,陆见翼现在的名誉地位身份,都是你假扮他得来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你赢得的,见翼回去之后,我会跟他说清楚,让他放下这些过眼云烟,然后我们一家团聚,这些就都是浮华秋水了。”陆夫人说完,细心观察起陆见舟的微表情,“你为你哥哥赢来这些男人一生中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我替他谢谢你,但年艌诗是你哥哥喜欢的女子,却被你夺了心,这或许也算是命。你们是亲兄妹,也没有谁欠了谁的。”
“那艌诗会怎样...”陆见舟只感觉脑海里一片轰鸣,“她会跟哥哥在一起么?”
不要...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反正不会与你在一起,你还是不明白吗?”陆夫人回头看她,眼底也很是痛心,“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是看你恋上了年艌诗,放不了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孩儿恋上艌诗,何罪之有?”陆见舟已是凄苦地笑道,“我们没有杀人犯法,也没有碍着他人,却要被千夫所指,就错在我们皆是女子么?”
“总之你喜欢谁都可以,就是不要喜欢年艌诗!她是个祸害,她会将你克死的!”陆夫人将陆见舟抱在怀中,痛心道,“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是最近才知道,七年前你已经为年艌诗死过一次,为人父母,真的不想看着自己孩子吃苦的。”
“死过一次?”陆见舟知道有个秘密终于要得到解答了,“孩儿十岁那年从树上失足跌下,果然并没有那么简单吗?”
“你从行宫回来后我便觉得奇怪,年艌诗怎得那么快找到那种地方!?”陆夫人说起来,语气里有些愤懑,“后来我就留个个心眼,找人暗中监视了你们,结果你回府当晚就有一老太婆刺杀你未遂吧?我后来从目击的下人那里得到消息,找她算账,方知道她就是当初年艌诗之母梨秀烟的贴身婢女。”
“她...说是为了艌诗才要杀我的...说我会害死艌诗...”陆见舟回忆起那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陆夫人提起就来气:“都是她们家咎由自取!当初我与师姐青梅竹马,关系极好。年艌诗生母梨秀烟生性好妒,猜疑我们有什么,我解释不通,她便逼我饮下绝想草以示清白。好在师姐及时赶到,想要及时逼出我体内淤血,结果那梨秀烟二话不说,不惜自刎为祭打扰我师姐作法,硬是把那药物引流融合,不得不使咒才能驱除。而这驱除之法就是把怨念转移到各自后人身上,由得你身上是呈我药引,已经被我功力稀释大半,所以并无大碍,但这断想草是合二为一的,另一半却是直接全部下到了刚刚满月的年艌诗身上。”
“这断想草有什么玄机吗?”陆见舟之前一直不信这些东西,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梨秀烟临死前知晓自己的种下的苦果被亲身女儿所咽,又后悔了,这断肠草是西域奇毒,种者祸患缠身,两边无甚瓜葛还好,若是真有爱慕之意,需另一方以死祭才可逃脱。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巧,你自幼贪玩淘气,无事便去翻尧王府墙头找年艌诗,这一切都在我意料之外,所以十岁那年,那老妪发现你就是我女儿,瞒着我将你给骗去为年艌诗驱魔,算是抵住了年艌诗的祸患。只是奇怪你竟然没有死,只是失忆。我当初并不知道这解毒之法是要害你不义的,我与你爹寻你三日,最后是我收养的义女陆拾柒将你救回。其实你当时就要断气,再晚一点恐怕就要被山郊的野狼分尸。我们怕你有阴影,便一直不想让你回忆,所以骗你是从树上跌下。”
听到这里,陆见舟已经头疼俱裂,那些事似乎却有发生:“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有一自幼随行你身边的杀手,名唤陆拾柒,她目睹了所有的事,也是辛得她所救你才渡过那次劫数。到时我召她见你,你知道年艌诗将你害得多惨,就会与她恩断义绝,也不会再受这断想草的折磨了。”陆夫人说完,又是一声叹息,“你们俩,终究还是孽缘...”
陆见舟想起那红袍之事,年艌诗的祸患本来已在自己十岁那年被除掉了的,可是与自己成亲之后竟又复发了,莫非所谓断想,就是真的要断了念想,才能戒毒?
“她会害死你的!”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窜入了陆见舟摇摆不定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