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修愣了一下,心底也有些诧异。
为什么楚云轻单单这个时候来说。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大理寺在西郊河畔发现一堆小孩儿尸体,尸体被取了心脏,应该与九王府脱不了干系,总归千万小心。”楚云轻低声道,再多什么也不好解释了。
檀修摩挲着指背:“以人心入药,炼化邪功,是落月神教的本事,上次提及陆纡和大祭司的关系我便已经怀疑,果不其然……”
“凡事小心。”楚云轻嘱咐道,“你与他说便是。”
檀修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而此时慕容狄从里面出来:“轻儿?”
“姨母,我出宫有些事情要做,故而来看看你们。”楚云轻应了一声,也不好这会儿走了,反正有姜昕顶着,也就无所谓了。
慕容狄的伤显然好了许多,再修养上一段时日便可以恢复如初了,她往前一步:“没什么要紧事就回来坐坐吧。”
“姨母,有檀修他们照顾你我很放心,但我不能随便出宫的。”她轻声道,也不能逗留太久,“需要什么都跟檀修说就是。”
“哼,别跟我提这登徒子!”
慕容狄恶狠狠地咬牙,换做从前,她早废了这个男人,趁着她毒发之时,将她捆起来绑在床上,肆意羞辱,当然也仅仅在眼睛上,这口气她怎么都吞不下。
要不是看在檀修是轻儿府上的管家,这男人怕是早已经死上千次万次了!
“怎么了这是?”楚云轻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不怀好意的神色,透着浓浓的暧昧。
“别胡说,小爷我一世英名,才不屑看你呢。”檀修略微有些结巴,他想起那晚,胯下就是一阵凉。
他可不是北寒那些铁骨铮铮的大汉,被这么个女人欺负成那副模样。
慕容狄手里的刀子飞了出去,猛地扎在檀修身后:“轻儿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正好,我今天恢复地差不多了,不如打一架,免得往后你这小子还是不知规矩。”
“慕容狄,你才几岁,别一副老人模样。”檀修冷哼一声,跳了过去,“打就打,我还会怕你?”
两人之间的火焰十足,眼底满是愤怒之意,楚云轻觉着头大,她嘟囔一声:“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在这里?”
她好无奈,揉了揉额头。
慕容狄这才稍稍收了一丝怒气,她深呼吸一口气,脸上马上堆起笑:“没有呢,轻儿,姨母只是替你教训教训府上的下人,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没多想,你们……继续。”她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反正事情已经带到了,索性就离开了。
留下两个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开战的人。
檀修怒吼一句:“这里不是北寒,小爷的地盘岂容你说羞辱就羞辱……”
嗖——地一声,长剑出鞘,檀修只觉着腿间一阵冰冷,凉意席卷而来,他僵了一下,看到慕容狄转身离去的时候,自己的裤子被她一剑给割了下来。
檀修慌忙把裤子拉了上来,好快的剑法。
“下次,可不只是裤子了。”慕容狄寒声,她揉了揉刚才用力不小心扯到的手腕,嘶……还是有些疼得,不过这样足以震慑这登徒子了。
檀修气得不行,这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这样胡作非为。
他气得牙痒痒:“你等着,给我等着!”
……
永寿宫内一早便接了一道懿旨。
太后亲自拟定的旨意,大抵是沐浴焚香净身,今晚便要用楚云轻作为祭司之女替她复活凤晋衍。
圣旨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只要楚云轻帮着成就此事,事成之后,楚家便会被调查,楚流会死,南宫瑾也会死,楚嫣然他们会被赐予奴籍,永世不得入朝。
楚云轻的视线落在那个凤印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
“娘娘,这旨意今晨还送了一份给皇上,看来这老妖婆还是有些心思要动楚流的。”洛衣轻声道。
“你将这封信送去给太后,就说楚流不办,我不会同意。”
楚云轻低声道,门外进入一道人影,太后一袭黑袍,戴着金色的发冠还有金钗,显得格外的庄重。
“哀家不会骗你,也没必要骗你。”太后低声道,“今晚是哀家的大日子,你最好不要从中耍诈,不然哀家要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这阵仗,大概就是在跟楚云轻说,不得不由着她来。
就算楚云轻不乐意,也没什么用。
太后身后跟着那个白袍大祭司,依旧是一副老者的模样,他目光灼灼看着楚云轻,满是威胁的意味。
“太后这般,就不怕我逃了?”
楚云轻低声笑道。
这一天,终于来了。
“你不敢。”
太后冷声道,坐在她的下面,她微微挑眉,拿了茶盏在手里,也不喝。
“九幽台之变,是你救了昭然,哀家本该谢你,可是楚云轻……你的命早就已经注定好了,你不过一缕游魂附在楚相之女的身上,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你也逃不出哀家替你设的天罗地网。”
太后面色阴沉,她缓缓起身,耳畔是清脆的铃铛声,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耳垂那儿挂着的六角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楚云轻怔了一下,她想起身,可是身上蓦地一股沉重的力道在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命格之变,哀家早就怀疑了,楚相那废物女儿早死了吧,死在新婚之夜,哀家就是想看看你想做什么。”太后寒声,她走一步,那六角银铃便继续散发出鬼魅的声音。
好似能直接将魂魄抽离一样。
“上天垂怜哀家,将你送到我的面前,我不管你这一缕游魂想做什么,但是如今……你什么都做不了。”
太后轻蔑地笑着,轻轻捏了捏杯子:“疼么?”
“嘶……”
不止疼,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耳畔有什么人在吟诵经文。
“疼就对了,哀家自小所修习之术,就是为了应付你这种游魂野鬼,你不信世上有鬼吧,可哀家自小便知道,这世上不止有鬼还有轮回。”太后低声道,所有的话都像是在念咒一样,“西凉古国,是边陲小国,你知道哀家是蛊女不错,可是纳塔一族最善于的不是这个,而是鬼怪之事,溯沥,把人带走。”
噗——
楚云轻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来,她的身子就好像被人擒着一样,动弹不得。
她没想到,太后还藏了这么一手,站在身侧的老人缓步上前,他抱起楚云轻,身后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
朱砂一点,红地很。
“跟我合作,保你不死。”
疼得快要晕厥的时候,耳畔响起那人的声音。
“凭什么。”她不张嘴,却能发出轻微的声音。
溯沥背对着太后,低声道:“因为只有我能救了你。”
“呵,可笑。”楚云轻凝声,没有主动去跟他合作,溯沥将她重新丢入棺材之中,说给她两个时辰考虑,这两个时辰,太后会派人来给她洗净身子,等入夜之后,一切准备就绪,太后亲自护法,开启禁术,到时候唯独只有楚云轻跟他合作,才能将太后彻底困住。
这也是大祭司溯沥为什么要选择她的缘故,他一个人不能成就大事,带上楚云轻便可以,她的魂魄,才是压制太后的关键。
可此时,楚云轻似乎还没想明白呢,不过他有的是时间。
“你是游魂,若是入阵,真的唤醒七王爷的魂魄,你将魂飞魄散……”
“嘶……”
疼,没入骨髓的疼痛,遍布全身,耳畔有人在轻哼着什么曲调,她又看到了那漫天白雪之中的人儿,她一身雪白,朝着自己伸手,好像在说:快来,快到我的身边来,轻儿,是娘,是娘啊……
啊——
楚云轻惊呼一声,蓦地睁开眼眸,她被五花大绑捆在水里,身上布满红绳,她略微挣扎,那些红绳好像闪着鬼魅的光一样,又入了三分。
就像是在吸收她的精血一样,楚云轻僵在那儿,她猛地从水底出来,眼眸猩红,怒目瞪着眼前那两个人。
太后愣了一下:“这?”
“娘娘,趁早入定,免去那些莫须有的变故。”大祭司溯沥慌忙劝慰,他也不知道楚云轻这是怎么了。
整个人都好像笼罩在怒火之中,眼底的愤意那么深,双眸越发通红,好像走火入魔一样。
太后没有多说什么,在那些点亮的烛火之间坐定,溯沥拿了一幅画,画上画的是凤晋衍的模样,他将画挂在生门之处,轻轻念了一句咒语。
烛火摇曳,这是地宫密室,本不该有风才是。
可是那些火光却好像在风中摇曳一样,被吹得四处攒动,楚云轻在挣扎,挣扎束缚她灵魂的那个阵法。
“啊——啊——”
凄厉的惨叫在地宫内回荡,她猛地一扯,扯动墙壁上的铁链,那眼神就好像是要吃人一样,就在太后入定之后,溯沥在耳畔念经,只见那画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
“以吾之力,诱尔入身,若能听闻,请给指示……”随着溯沥的话,一点点落下,地上那些烛火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画上的人,变得栩栩如生,就好像凤晋衍真的在一样。
那坐在烛火之中的人,周身散发着黑色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在轮转。
而就在此时,大祭司溯沥上前一步,他撕下了楚云轻身上的符文,微微一点眉心,他低声道:“你若想与我合作,现在便是契机,若是凤晋衍醒来,那便是一场杀戮。”
“汝为何禁锢吾?”低沉的嗓音,带了浓浓的杀意,楚云轻蓦地抬眸,吼道,“就凭汝之力,也能困得住吾?”
奇怪的声音,还有表情,更恐怖的是那双眼睛,彻底通红,只见她一扯,便将身上的束缚全部都扯掉。
她从水底出来,就像是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一样,渗人地很。
溯沥一脚踩空,滚了下去:“你……你是什么人?”
这人的气场完全变了,跟之前那个楚云轻完全不一样,不是之前的废物,也不是那个游魂,好像更为高贵,更为圣洁一样,不可沾染。
她起手,猛地掐着溯沥的脖子,狠狠的攥着:“凭汝,也想知道吾之姓名,做梦呢?”
她起身,将人狠狠的甩了出去,什么束缚通通没了。
就好像身上的封印被人解除了一样。
太后察觉到了异端,她猛地起身,黑袍卷起那些蜡烛,悉数熄灭,那幅画也跟着坠落下来,掉到烛火上化为灰烬:“衍儿,哀家的衍儿?”
没了,一切都没了,阵法有变,蒲玉榧没想到会因为这一缕游魂生了变故,她的衍儿,彻底失去再回来的可能,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罢了。
“是你,是你夺走了哀家的衍儿。”蒲玉榧疯了一样往那儿扑过去。
可是浑身怒气,焰火还未散去的楚云轻,此刻也没有宣泄口,她猛地揪着太后的手,咔嚓一下,便拧断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呵。”蒲玉榧一跃而起,腰间的笛子落在手中,她眼底的怒气那么深,就在此时,地宫大门被人打开,凤晋衍带人入内的时候,看到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他本是想来救楚云轻的,可瞧着目前这个形势,好像太后才是落了下风。
他微微顿了脚步,看到楚云轻眼底那渗人的猩红,心口被人攥了一下。
这样陌生的楚云轻,不是他的轻儿,她到底是谁?
凤晋衍亲眼看着太后身上,簌簌爬下来的那些蛊虫,她化为一缕黑烟缭绕在楚云轻的身侧,而就在此时,宛若红莲业绩火一样的光芒照射过来,两人碰在一块儿。
那些虫子全部都被楚云轻没入池子当中,池子里的水,慢慢地升起,不断地往上,化作一支巨大的水柱。
朝着众人而来。
本是来救人的凤晋衍他们,此刻却像是多余的一样。
而他们谁都不知道,此刻殿外,整个大夏都被白雪冰封,一瞬之间,整座城都被封住了。
七王府后院,宋显儿慌忙从榻上下来,她着急地很:“连夏,赶紧随我入宫。”
“夫人,这是为何?”连夏不解,可是宋显儿那衣服急不可耐的神色,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她慌地很,云轻一定出了大事,不然这天相有异,这些冰雪是从何而来,他们自小便封印了她身上隐族的能力,如今这般变故,肯定是她的封印被人给撬动了。
不行,这般下去,整个大夏都会陷入祸端,楚云轻没有受过隐族的训练,自然不会调控这股力道。
如果任由她爆发下去,那么彻底地完了。
“快,快随我入宫。”
“好,夫人,你先别着急。”连夏也不管了,不管不顾,宋显儿脚步微微停了一下,她去了一遭后院,将雪狼从铁笼子里放了出来,雪狼嗷呜一声,身上的毛羽抖擞,他的眼眸亦是猩红,好像听到召唤一样。
雪狼挣脱开宋显儿的束缚,往宫闱方向去。
“阿容?”
宋显儿惊呼一声,可没有用,雪狼早已经甩开他们,往宫墙的方向去,没了踪影,它在雪地上有如神助一样,连跑带飞,整个人都没入白雪之中。
连夏神色慌乱,她错愕:“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也不傻,自然知道是生了变故,只是想不到是什么变故。
“嘘,不用多问,你带我去宫中便好,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但是迟了肯定不行。”宋显儿捂着心口,在祈祷,祈祷这一切快点过去,千万不能让她的力量肆虐下去。
她早就想到会出这么大的变故,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
……
宫内,两道影子从地宫一路较量上来,太后隐隐占据下风,她的身后蹿出四道人影,四个嬷嬷出现。
“主子,你不用单枪匹马,对付她。”
“这股力量……与那贱人一般……噗……”太后捂着心口,一口血落在白雪之中,“是隐族……绝对是隐族之力……”
她的脸孔,瞬间苍老,哪里还有半点从前那么娇俏的样子,好像一瞬间就老了,整个皮肤都变得松地很,她站在雪地里,身影摇晃。
“你是隐族之人?”太后看着楚云轻,怒吼一句,“那贱人之后么?”
“呵。”楚云轻冷哼一声,卷起身后千堆雪,化为一条巨大的雪龙,朝着那几人过去,就连凤晋衍所在之地,也未曾幸免。
她变得好陌生,好像被那股力量所吞噬一样,那抹红色的身影从雪里迸射出来,看着底下一个个被冻成冰的人,她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死……”
楚云轻低声喃喃。
凤晋衍上前一步,他猛地厉吼一声:“轻儿!”
男人身影一闪,躲开了楚云轻的攻势,那抹红眸被他所吸引,楚云轻略一抬眸:“有趣,居然能躲开吾之力。”
凤晋衍哪里知道,这一下,彻底引起她的注意,从原先对付蒲玉榧,到被凤晋衍所吸引,她的手里忽而凝聚出两个巨大的雪团,朝着凤晋衍而去。
冰凌从她身后射出,男人只能一一躲闪开来,凤晋衍连她的身都近不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本以为拿下太后,把九王爷的人控制在手里就已经胜利了,可如今看来,最好的阻碍居然成了楚云轻。
“有点意思。”
楚云轻冷哼一声,掌心里忽而凝聚起来的冰凌,猛地朝男人心口而去,巨大的寒风,裹着那些宛若刀子的冰凌。
就在凤晋衍被那股力量弄倒在地,楚云轻的心口被攥了一下,她眼底的猩红慢慢退散,她低声喃喃:“为什么会痛?”
“轻儿,你醒醒。”
凤晋衍握住了她的冰凌,捂在掌心里,慢慢地将其融化开来,他抬眸,眼神精亮,一把跃起趁着楚云轻发愣之时,将她抱在怀里。
“你为何……要抱着我,不怕死么?化了我的冰凌,你这个恶人。”
“轻儿,我不管是什么迷失了你的心智,你看着我,看着我!”
男人怒吼一声,轻轻摇了摇那个女人,可是没有丝毫用处,她的身上滚烫地很,眼中的血痕散不出去。
楚云轻眼底冷漠的很,她略一抬眸:“你凭什么,化了我的,啊……”
心口好痛,撕扯开来的疼痛。
楚云轻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落,她眼底的红痕慢慢散去,为什么看着这个男人,她的心口会那样疼。
凤晋衍猛地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死死的搂着她的身子,他伸手抚摸过她的眉眼:“轻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
可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冰雪,还有那些被楚云轻冻成冰的人,一个个伫立在雪地里。
雪狼出现的一瞬,它猛地朝楚云轻而来,可忽而顿住脚步,好似迷失了一样。
“阿容,过来!”
宋显儿厉吼一声,她到的时候,已经来迟了,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掌心里,还有被冰封的蒲玉榧那些人,包括七王府的管家檀修他们。
她的心忽而就沉了。
“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了的吧。”宋显儿缓步上前,她看到被凤晋衍抱在怀里的楚云轻,赶忙过去,可是人已经陷入极度昏迷之中,好似被冰雪所覆盖一样。
整个人没了生命的体温。
“啊——”
凤晋衍一声嘶吼,他的眼底满是悲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故,为什么?
“轻儿,你醒醒,醒醒啊,看着我,我是你的阿衍。”男人哆嗦着开口,可是楚云轻身上缓缓凝结,唇瓣眉眼上全是冰雪。
男人有些急了,他伸手,掌心里还残存着温度,将她的眉眼揉开,可是很快,那些冰雪便会又结了起来。
凤晋衍不服输,一次次的,揉着,搓着,男人眼角的泪水滑落。
“没用的,隐族之力,不是寻常冰雪,七王爷,你与轻儿有缘无分,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宋显儿低声道,她抬眸看着这一片白雪。
男人心口一沉:“不会的,轻儿应允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若相伴,定当长久赴白首,她不会骗我。”
宋显儿呆愣地看着这个深情的男人,低声道:“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不曾想到,你凤家竟然有这般深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