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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扬送何唯回家,临下车前,他对她说:“别怕,还有我。”

何唯笑一下:“这话,我爸以前说过无数次。”

“考试考砸了,我妈数落我,我爸就在旁边说没关系,考不上大学也不怕,当不成艺术家也没事儿,以后老爸养你。”

何唯说完,不由想起那时的情形——这番话一出口,妈妈的火力就转移到爸爸身上,然后爸爸就会冲她眨眼,示意她快溜。

以前视为理所当然的日常小事,如今一想起来,眼底酸涩,胸口闷痛。她赶紧眨了眨眼,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就匆匆下车。

陈嘉扬目送着她进了大门,然后叹口气,没急着离开,而是点了支烟。

当他开车来到何唯电话里报出的地址时,天色已暗,街灯亮起,他一眼看到她,坐在一家小店门口石阶上,脑袋伏在膝盖上,远远看着就让人心疼。

他以为她在哭,或者刚刚哭过。

可她没有。

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丝凄惶和游离,也很快就收敛起。说她刚去过公司,见到了周熠,对那几个董事的反应也只是一句带过,没流露出丝毫的愤怒。然后就开始打电话找妈妈。

他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听出她嗓音发哑,也看到她问询落空后脸上浮现的失望,以及放下电话那是一瞬间的无助。

他想抱抱她。

他当时心里特别难受,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抱住她。

到底是什么是爱?以前轻易就能出口的词,却直到这一刻才有真正体会。爱就是,当你意识到那个人似乎不再需要你时,所感觉到的那种巨大的失落。

家里灯火通明,何唯一进门,一直在等她的青姨就迎上来,一脸忧色地问:“怎么样,找到你妈妈了吗?”

何唯摇头。

青姨带些试探地问:“这也跟小周有关系?”

自从何天奎病倒,何唯母女轮流陪床,青姨也是每天做好饭菜或亲自或让司机送去病房,偶尔会聊起几句,因此也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何唯看着她,不言而喻。

青姨难以置信,自语道:“小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他小时候很乖的。”

何唯心想,小时候。

小时候他还帮她葬过一只狗狗呢,还那么的郑重其事,可惜,人是会变的。暂时还没有凭据,她也不想多说,只告诉青姨:“从明天起,家里不用做饭了,反正也没人吃,您去医院那边,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她说得干脆利落,青姨连连点头,又觉出些不对劲。

何唯也不用她问,直接说:“因为我怕有人不想让我爸醒,所以刚雇了人去守着,但他们毕竟是外人,还是要有个自己人才放心。”

何唯就往楼梯走,上了几阶时就听青姨迟疑地问了声:“小唯,你还好吧?”

何唯回头,青姨一脸关切地说:“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千万别憋着,有什么话说出来,哭出来都好点儿。”

何唯似乎愣了愣,然后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困,去睡了。”

回到房间,她换下衣服去冲澡。

温热水流冲刷着满身疲惫时,她在心里说,哭有屁用。

如果有用,她可以去病床前哭,去找医生哭,去找董事们哭,甚至去那个人面前……可是没有半分用处,反而会让人看不起。

明明很累,也很困,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也不知翻了第十几次身,何唯一下坐起来,灯也不开,摸着下床,穿着睡衣拖鞋走出房门,一直走到一扇门前。

周熠的房间,门也不锁,大概是也没什么怕人看的东西。

不过她想要的东西应该不难找,她开了灯,视线往茶几处一扫,果然没让她失望。黑色烟盒,正面有一块深浅渐变的蓝,像海里一块冰,又像是黑暗中的一抹晴空,大气而有美感的设计。这个人好像什么都抽,她亲眼见过的就有好几个牌子,而这个以粗犷和豪迈闻名的万宝路,好像更适合他。

烟盒已撕开,里面剩着大半,何唯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却没找到打火机。

然后想起自己抽屉里有。

那只黑色Zippo,她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总之一直都没还给他。

香烟里含有薄荷成分,吸一口,凉意泛开,一种淋漓的快意从头发丝儿迅速传至脚趾甲。何唯幽幽吞吐,沉醉了一会儿,脑子就清醒了。

而今天收到的各路惊爆信息,也纷纷冒出来。

如果妈妈真的有经济问题,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刑事责任,意味着妈妈和爸爸不一条心,甚至是一种背叛。她又想起,周熠说过妈妈七年前去他房间勾引他。还有今天说的,险些让他丧命的车祸出自爸爸之手……

何唯打住,这种只言片语的信息,以及它所引发的漫无边际的猜测会把人逼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就像发现谢千语和爸爸的关系后,她一时激愤,失去理性,以至于跟爸爸最后对话发生在电话里,而且是被她挂断。

门外传来响动,何唯本能地一慌,顺手把烟头掐灭。

她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大口,试图掩盖住烟味儿,却也顾不上是否管用,快步冲出房门,然后就看到正从楼梯往上走的人。

她先是失望,随即愤怒。

周熠抬眼,对上她闪着怒火的目光。

何唯哼了一声:“又想来害谁?”

周熠淡淡回了句:“回来睡觉。”

经过她时,他脚步一顿,鼻翼微动:“抽烟了?”

何唯没答,而是问:“我妈股份在你手里?”

周熠平静答:“是。”

“那她人呢?”

“我不知道。”

何唯扬眉:“你不知道?”

周熠看着她说:“你妈很理性,也很爱自己,既然她懂得取舍,我也只要我需要的东西,没必要跟她过不去。”

何唯想反驳,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因为这话无疑戳中了她,戳中内心最软弱的一处,那里有她不愿去正视的一个词:抛弃。

周熠见她不语,抬脚要走,又丢了句:“睡不着可以喝点红酒,别抽烟,谁都知道烟是用来提神的。”

一夜之间,瑞和集团更换掌门人的消息出现在各路媒体的财经版块。

除了对原董事长现状的各种猜测,相当的篇幅都贡献给这位横空出世的黑马人物,然而这一位又异常神秘,只有年龄和进入瑞和不到半年的工作经历写得明确,连教育背景都是模糊处理的,只写了个理工科出身。

为了抓人眼球,难免对他的背景身份悬疑推理一番,并对其年轻程度大肆渲染。上市公司第二大股东,如此身价,如此年轻,又未婚,甭管长成什么样儿都是响当当钻石王老五一枚,何况还没曝出照片,还可以无限脑补。

何唯还没来得及去上网或看报纸,这些都是倪佳佳转告她的。电话打来时,何唯正在自家画室,看着一屋子的艺术以及制造艺术的工具,身体里的艺术细胞却生不出半分感应,满心满脑都是世俗的羁绊。

倪佳佳先是小心翼翼地问候,问何唯家中情况,但心直口快的属性实在是无法掩盖,很快就把刚刚看到的新闻一股脑倒了出来。

何唯静静听着,当倪佳佳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真的是那个衰神?”时,她心里微微一震,这个称呼,已经遥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倪佳佳虽然无法接受她的男神居然是个觊觎别人家产、不择手段掠夺的阴险小人,但此刻也旗帜鲜明地站在死党这边,为自己的眼光默哀了三秒钟,然后关切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何唯伸手抚摸着一副未完工的泥塑作品,轻声说:“打算……我已经想好了。”

同一时间,瑞和总部,董事长办公室内设的小会议室里。

周熠一早就过来召集人开会。

快意恩仇背后,棘手的事情一堆,好在他就喜欢挑战,而且这些问题都不陌生,如今不过是从运筹帷幄转到正面战场。

首当其先的就是被银行催了又催的贷款。

他在董事会上承诺过,这个钱他来负责。

当然也不是自掏腰包,在此之前,他已经与某家风投公司达成协议。引入一笔风险投资,既能解决燃眉之急,也能改变瑞和原有股权结构,达到稀释第一股东股权的目的。

会议桌两旁,除了老胡,还有顾远钧和他在这两年“培养”起来的两名专业人才,名校金融硕士,熟悉资本运作流程,因为资历轻,在人才济济的大企业里并未能得到足够重视,而周熠一上任,就给两人升了职,年轻人自然热情高炽。

而不那么年轻的人也很热情,老胡虽不懂金融,但是深谙人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江湖规矩,所以适时给出几句建议,插科打诨,正好跟一本正经的书呆子们形成互补。

周熠则是一副深沉状,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偶尔跟身侧的顾远钧低声交流几句。会议结束,两个年轻人先撤。剩下三人就比较随意了,老胡坦白道:“刚才这俩掐架时我可是一头雾水,云遮雾罩,你都听懂了?”

周熠摇头。

老胡愣道:“那你主意拿的那么痛快?”

周熠端起咖啡:“反正必须得做个决定,不如赌一把。”他喝一口,又说:“再说我要是不装的像一点儿,怎么能让下边的人信服?尤其是他们这种专业人士……”他冲顾远钧努下巴,“都傲着呢,最瞧不上我们这种没文化的土老板。”

顾远钧无辜躺枪,无奈一笑。

老胡则是哈哈大笑:“演技过关,连我都被忽悠住了。”

然后豪气道:“这周末,都去我家吃饭,你嫂子说要整一桌硬菜,”他又冲周熠说:“上次不是说给你介绍对象儿吗,可当成个事儿了,我拦都拦不住,搞不好桌上还多个姑娘,不用当真,笑笑就过去了。”

老胡一走,顾远钧不客气地笑开:“介绍对象?你有这么困难吗,这都当董事长的人了。”

周熠不紧不慢道:“把所有单身男女都配成对儿是中老年女性最有热忱的事业,如果有人提出给你介绍对象,那就说明你至少在人品方面得到了她的认可。”

他说得一板一眼,顾远钧还是笑:“难怪老胡被你成功策反。”

一连几日,周熠辗转于大小会议室。

给高层开会,分批召见中层,也是摸底,看哪个不顺眼的,先记在小本子上,以后找个由头处理掉。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是必须。最先被处理的,是原来的董事长特助。

这一天午后,周熠从外面办事回来,经过一楼大厅时,看到一群男男女女,身上服装各异,脸上明显的青涩,正围成一圈,听着中间一个小主管样儿的年轻女人训话。

周熠眼睛一眯,大步走了过去。

同行的两个下属不由纳闷,也随之望过去。

正在讲话的人一抬眼,看到新老板,正要开口叫称谓,周熠一摆手制止,然后沉声问:“这是?”

那人恭敬答:“这是今年招的培训生,今天第一天,正给他们介绍集团概况呢。”

周熠往某个方向看一眼,问:“她也是?”

那人脸上迟疑了一下,说:“是的。”

周熠嘴角一勾,说:“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

他说完就走,那两名下属也忙不迭跟上,三人搭乘高层电梯上楼。

何唯一直看着那两扇电梯门合上。

然后胳膊被轻碰一下,这才发现同伴们已经被遣散,负责带他们的徐经理说:“让咱俩上去呢。”

何唯“哦”了一声,跟她一起走向员工通道。

一路无话,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见何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徐经理哀叹一声,上前敲门,高档原木门,隔音效果太好,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应声。

她耳朵都要贴在门上,皱眉辨认了一下,又问何唯:“听到没?”

何唯心说,哪用那么麻烦,手一伸,直接把门推开了。

她一马当先进去,徐经理心里叫了声“小姑奶奶”,赶紧跟上。

何唯一看清里面布局,再次燃起怒火。

简直是面目全非。

这里原来有一面大书柜,上面除了各类书籍,奖状奖杯,还有一副雕塑,她高中时获过奖的作品,每当有人问起,爸爸都会隆重介绍一下,明明沉稳大气的人,在这方面却是跟所有爱吹嘘的父亲一样。

何唯环顾一周,视线落到对面,那人端坐于大班台后,气定神闲地看过来。

桌角摆了富贵竹,一尺来高,郁郁葱葱,养在一只透明玻璃瓶里,何唯心里计算着如果用它爆他脑袋,成功概率能有多少。

徐经理见二人对峙,忙客气道:“周董,您找我们……”

周熠打断她问:“这种培训生一共招了多少?”

“集团招了两百左右人,总部这边……三十一人。”

“在校生也可以?”

徐经理打了个顿:“……原则上是不可以的。”

何唯接过:“我休学了。”

周熠脸色微变,像是没听清似的重复一句:“休学?”

何唯没应声,坦然与他对视。

这时身后门响,有人踩着高跟鞋进来,走到周熠面前把一份文件递给他,转过身对上何唯的视线时,脸上有些不自在,点下头匆匆离去。

是何天奎的第二助理,现已晋升。

她送进来的是一份名单,周熠翻开,边浏览边说:“管理培训生,是为企业培养中高层管理人员,不仅对专业有要求,学历也要本科以上……”他放下纸张,看向徐经理:“而且这份半个月前报上来的名单上只有三十个人,能解释下吗?”

他不怒自威,徐经理脸色一白。

何唯淡然道:“跟别人没关系,是我让他们把我加进来的。”

周熠看向她,那一副俨然审问者的神态让她一时不忿,脱口而出:“大学才念了一年的理科生都能当代理董事长,这说明学历和专业也不是绝对的。”

这话一出口,把旁边的徐经理吓了一跳。

她觉得自己今天知道的有点多,危险了。

周熠果然不悦:“这就是你跟上司说话的态度?”

他说完起身,不慌不忙踱过来,站在何唯身边看了她数秒,然后才说:“既然来了这儿,就得守这里的规矩。你的专业和学历都不符合要求,而且不是按正规招聘流程进来的,以后去各个部门实习,这种不正当竞争的事儿肯定还少不了,对其他凭本事进来的成员不公平。”

他说得一本正经,浑然忘记自己是怎么来的。何唯抬眼怒视。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我们这是实行现代化管理的企业,不是家庭作坊,如果每个股东都把沾亲带故的人送进来,生意不用做了。”

下一句是对徐经理说的:“她明天不用来了。”

徐经理心里不忍,斗着胆子说:“小何就是来学习的,不如给她个机会……”

周熠一笑:“学习?培训生是领工资的,要一边干活一边学习,从零开始学的话,有更适合的地方,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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