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
凉风微抖,街道的小巷子里只有一人一鬼,晚风狠狠拽起弈剑的遮面布,露出里边的鬼面具,黑白相间的面具中,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灵活转动,简直阴森可怖。
啊啊啊,姜筱又长又破的嗓子划破寂静的氛围。
“鬼啊,你放过伤害我吧,我从来不做亏心事的,除了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实在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姜筱在墙脚抱成球状,蹭了蹭脚,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能蹭,于是就继续缩了缩,那双白色银丝留边的鞋子,和她的小脚一起瑟瑟发抖。
“妹妹啊,有什么坏事是你没做过的?”弈剑打趣着说。
姜筱忽然意识到站在风里的是弈剑,握进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指着弈剑,“从来没有拐卖过像你这样的鬼。”
黑剑微斜,“什么?我是鬼?”弈剑十分奇怪,为什么姜筱称他为鬼,看来真是不知道他自己平时神秘莫测,行踪飘忽。
还有就是半夜出来锄强扶弱的时候,糟蹋西瓜,装鬼吓人。
“要是你不是鬼,这世界上就没有鬼了。”姜筱没见过鬼,想鬼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的。
弈剑冷哼一声,“那你这个仙子,干嘛老怕我这个鬼呢?”
姜筱想想,还是摆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说了你是地府里逃出来的鬼,仙子不易见到,再说,为了让你早日得道,累积功德,本仙子特地舍身狼群之中,以身犯险,我容易吗?”
弈剑咂咂舌头,心想这小妞话真多,看似句句在理,其实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道理,因为从根源上讲,弈剑是大约知道她不是仙子的。
“那哥哥我下次不救妹妹,妹妹也是应付得来的?”弈剑不肯顺着她的话讲,挑衅道。
“妹妹我,我,咦,谁是你妹妹?”姜筱脚下成风,一拳挥去,“陛下要你当我的护卫,怎么能不干事?难道你要吃白饭?”
这一拳当然是挥空,于是姜筱又在地上转起圈来。
只听得一声踏破空气的响声,弈剑在姜筱转了百八十度后,轻轻楼上她的小蛮腰,把她身形停住,在她耳边喃喃道,“你不是说哥哥我,非你不娶吗?要是你多置办点嫁妆,哥哥我还是愿意娶你的。”
姜筱推开弈剑,好不容易站稳了,弱弱问道,“嫁给鬼,要冥婚的,我还没有死呢。就是我死了也不要嫁给你。”
眼中冒出些气恼,几根血丝好歹把要破眶而出的眼球拦住,“你。”弈剑顿时停住飘忽不定的身影,钉在墙上,明明知道她是玩笑话,心里却莫名气恼。
说到要嫁,突然想起那个表白失败的花匠,姜筱有些气结,想起自己要逃离的目的,心想,这货一直跟着我,岂不是跑不掉了,得把他忽悠走才行。
有些慌话可以信手拈来,姜筱动动指头,学着算命的,把眉头挤到一块,大叫了一声,“不得了,大事不妙”,大拇指和无名指捻了捻,转转食指,就这么编出一套谎话来。、
姜筱咋咋呼呼道,“弈剑,不好了,花公子隐疾发作,快要死了,赶紧,赶紧去救他,本仙子在凡间不好动用仙法,你轻功好,快去救他。”姜筱做拔腿状,让弈剑感觉她的紧张。
弈剑皱皱眉头,从墙上跳到地上,一脸无奈的样子,“陛下可只要我护卫你,没说要保护什么花匠,他死了就死了呗,我为什么要去救?不如还是仙女大人去救吧。”
弈剑说着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仙女大祭司,怎地不救了?”弈剑问着,忽然听得远处一阵风吹草动,这人脚步轻飘,不输他几分,转眼就到跟前,“看来,这病来得急,去得也快。”
姜筱当然不愿意回去见花匠,只能说了句,“小黑,你真是恶鬼的心肠,我已经动用了远程的仙法,花匠弈剑没事了。”转头突然发现一个衣带飘飘和仙男一样的男人站着微笑。
咦,这不是花匠吗?看弈剑邪眼凝视,他就是那个飘着轻功过来的人。
薄唇开开合合,冰凉的手指贴在衣袍上,“刚刚确是有些不适,忽地又好了许多,这才发现祭司大人二位离开了客栈,这才出来寻的。”接着脸色诚恳,花匠接着姜筱的话说,“原来是大祭司动用的仙术,这里多谢了。”
“不谢的,不谢的,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姜筱的确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看着花匠,眼眶微红,人生头一次的表白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婉拒了,难道是她身为仙女说的太含蓄了?但换个凡人,就能够明白吗?
三人心照不宣,眼对眼,三人都清楚,这姜筱绝不是什么仙女,也不会仙术,却还是扯着谎。
“祭司大人与弈先生,夜过三更,出来做什么?”花匠淡淡道。
弈剑看向姜筱,想她平淡地扯扯谎,只是姜筱搅着手指,一动不动,在想些什么,他只好帮她扯谎,“姜筱大祭司出来是采风的,这天地之间的灵气,晚上在月光下最为浓郁,五行八卦上说,日为男子之阳气,月为女子之阴气。”
弈剑再看姜筱,她还在发呆,于是继续讲,“姜筱大祭司虽贵为仙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仙女,奈何皇宫内龙气太盛,阳足阴衰,所以大祭司出宫来采集月中精气,以补受损仙体,完成日后祭天大典。”
原来弈剑扯谎的本事还比姜筱要高上几分。
“原来如此,我实在是不知道,听弈先生一讲便有些懂了。”花匠抬眼看弈剑,眼中笑味,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弈剑不过是给姜筱逃走找个借口,本来也无心点破,那便只有点头认同。
“嗯,我的确是为了采集月光里的那个灵气来的。”姜筱看看犯雾的街道,心想,大半夜的,除了雾气,哪有什么月光灵气,心里暗暗怪弈剑找的借口不够好,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两人都一致认同了这个理由。
姜筱说着换个圈,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寒冷的空气,展开手臂,用嘴往里吸着寒气,这第一口,冷到肺腑里,她颤抖着闭上嘴巴,抱着包裹抖了抖。
寒意正在三更最浓,冷风拂过屋子,在檐角打着圈圈,街上只有这三人,风也有些寂寞了,于是一股脑都往三人身上灌去,弈剑他飘着功夫和鬼一样,自然不会冷,花匠一身月牙长袍,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可怜的是姜筱。
装模作样当着仙子,大晚上吸着冷气,不着凉,也让人结成块了。
弈剑挑着眼睛,悠悠道,“就是不知道大祭司为什么带着包裹。”
姜筱抖了抖,“我,为了,”又抖了抖,“救济,街上,的穷人,”还在抖了抖,“特意带出来的,”天气又冷又晚,乞丐窝里却热闹地吃着团圆饭,哪个愿意错过盛事出来要饭。
花匠眉角低垂,面带犹豫,捻指却不知道要不要做些什么,弈剑拉拉他,“天高气冷,我们凡人肉身,不如去屋里吧。祭司大人仙灵护体,自是没有什么大碍。”
姜筱流着结了冰鼻涕,和老虎一样瞪着弈剑,弈剑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打算。
花匠轻叹一口气,捻指发力,一道真气蹿出指尖,护住姜筱心脉,却不知弈剑同时发力,两道真气相撞,同时击中,却是不同脉门,姜筱登时身体发烫昏了过去,嘴里念着:“我真是要成仙了。”
花匠与弈剑面面相觑,面露敌意,轻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