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华城一行数万人终于在一天之后翻越了南疆群山,在黄昏时分走到了距离目的城市一天的一片路程的荒原之上。
茫茫原野,一望无际,绵延的队伍停留在此准备过夜。
一家家人或者几个人聚集在一起生起了火堆,煮着白粥或者热水。
忍着疲乏的军士们在营地四处巡视,又支起了一根根火把。
或有手中抱着刀剑的武者独立在人群角落,无言地看着远方天际。
渐渐,天色就这样暗淡了下去。
随着落日西沉,天上的繁星愈发明亮。
偌大的营地里人声慢慢沉寂,只一根根火把将天空映得有些泛红,连带着漫天的星河也在斑斓的银辉里掺进了淡淡的红光。
星光洒落在倚靠着歇息的人们身上,在这悲伤的行旅中增添了一丝安详。只是偶有回想着抽泣的声音,提醒着所有人,这场名为逃亡的远行还没有结束。
明河盘腿坐在篝火之前,手机捧着半个烤山芋,往手里头的食物上吹着气,小口小口的啃着。
月倾歌手里握着一根插着山芋的树枝,放在火堆上烤着。火光映着剑者面庞更是泛红。
明河仰起头,看着坐在右边的白衣剑者在星光下的身影,问着:“大叔啊,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咱们就往北去吧。”
稚子撇撇嘴,不经意说道:
“我也知道呢,不往北难道往南么?”
月倾歌抬起左手,捶在明河头顶。
“你这小子很厉害是吧?翅膀硬了是吧?才认识我就几天就想飞了是吧?想要大义灭亲,六亲不认,丧心病狂了是吧?”
每问一句就捶一记,让明河整个身体都往下瘫倒。
明河抬起头,怒视着剑者,眼睛里都带上了一丝泪光。
月倾歌又揉一揉稚子的头顶,把他的头发都揉得杂乱,说道:
“小鬼,那你想不想学武功啊?你就可以真的长硬翅膀了。”
“想啊。”
明河眼睛里突然多了不一样的光彩,刚才的不忿神色也在一瞬之间消泯。
听着这样的这人突然温柔的语气,心魂都开始安宁。
“我看你倒像个练刀的材料,跟我学剑到算是亏了你了”
月倾歌笑两声接着说道。
小孩子一听,像是着急了一样说道:
“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你学剑法。”
“好~那就学剑法,”月倾歌哈哈一笑,又拍一拍明河的后脑勺,“不过那你也得睡觉了。”
说罢,月倾歌低头一看身旁的孩子,却是一愣。身旁的孩子抬着头,用一种无法言述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大叔,真的谢谢你。”
“啊哈?”
孩子又继续说道:
“我们只认识了这几天,也没有半点关系,但是你却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感谢你。”
月倾歌抿嘴一笑,对着孩子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笑着说道:
“你这么小个娃娃哪里学来这些煽情的话,老老实实睡觉去。”
明河愤愤不平地瞪了白衣剑者一眼,躺下准备休息。
剑者则站起身,掏出一个酒葫芦,趁着夜色饮起酒来。
望着天上星辰,月倾歌心头思绪万千。“师傅,当年你看见我,也是这样的心情么?”
夜色,就在流转中越来越深沉。
月倾歌躺在一辆找来的帐篷顶上,右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夜空中的万里星河。身下的马车里,明河正安然睡着。
一身衣袍搭在顶上,白衣人右手伸出篷顶,悬在半空,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酒葫芦,不时放到嘴前小嘬一口。
星夜里微风阵阵,剑者一身衣袍与长发都在星光下慢慢飞拂,长发泛起银色光华。
突然一阵更为劲烈的风吹起,月倾歌一身衣袍猛地一鼓荡。风停之时,黑色衣袍的英武剑者已经伫立在帐篷蓬顶,乌黑的长发同样在星河下泛起银光。
月倾歌半虚着眼看着身前的傲然剑者,将手中的葫芦抛出。
九方述念伸出手正接住抛飞的酒葫。
白衣剑者直起上身,双手按在蓬顶撑住身体,对着身前的黑袍身问道:
“你是叫九方述念?”
九方述念站定了身形,眼神直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剑者,饮一口手中的酒浆,回答:
“正是。”
月倾歌又摇摇头,对着九方述念说道:
“我是不愿意和你动手的,太危险了。”
而这时黑袍剑者冷峻的面容上居然浮现出一丝笑意,一个转身,在篷顶边缘一踏,飞身而去,猎猎黑袍在风中宛如舒张的羽翼。
月倾歌看一眼九方述念飞走的方向,不明所以,念叨一句:
“怪人。”
随后突然反应过来,右手掌在篷顶借力一拍,白色身影同样飞掠而出。
“混蛋,我的酒!”
······
绵长的灾民营地中,不少人在军士的帮助下搭起了简易的帐篷。
一座座不大的帐篷绵延,在回荡着的不大的哭泣声里看起来气氛还有压抑十足。
一根根支起的火炬燃烧得透亮,把天地也映得赤红。
一道劲风扫过,黑衣的身影掠过火炬之旁,将火焰扫得摇曳不定。接着白衣身影紧追而来,衣袍扫出的风将本就不定的火焰吹得明灭闪烁。
当九方述念轻身踩上一座帐篷顶上,月倾歌终于追了上来。白衣剑者脚踩蓬顶,左手迅速一伸想要从九方述念手中夺回酒葫芦。黑衣剑者见月倾歌伸手来夺,握着酒葫的手向后一扯,另一只手掐成剑诀点出,直指月倾歌穿着素白衣裳的胸口。
一指递出,缠绕淡淡剑气一缕缕,带着撕裂金石的锋锐。月倾歌前倾的身体来不及收势,唯有以招应招。
白衣剑客身形不变,左手施展柔劲翻掌包裹着浑纯内力接下九方述念凌厉一指。
再一旋身,右手握拳轰出,带着绝强气势直贯对手胸口。
九方述念把手中葫芦向空中一抛,腾出的手立刻迎上当胸一拳。
拳对拳,劲对劲,凌厉一接触,让空气也向四周震荡,凭空起风。
两人错身而过,复而转身,剑指对拳剑,又开始极致地招式拆解。
古拙雅致的淡青色酒葫在九方述念的劲力下打着转飞上高天,清泉般的酒液从葫口像条长线一样洒出。
天际星光播撒,酒葫表层仿佛度了一层银色薄膜,一串酒液飞窜而出,也映现出点点星光,没入无垠长夜。
飞转的葫芦与光雨下,剑者与剑者仍在肢接。
酒液洒落在身上,两人都沾染不少酒气。
月倾歌身法灵动,向前一探,手掌做刀劈向九方述念颈脖。
九方述念一抬右手,架住劈来这招,再顺势一顶,左手一拳轰出,直冲对手面门。
月倾歌侧身让过这一拳,身体再往前一靠,左手一掌贴在九方述念肩上。
九方述念身中一掌,气血一阵翻涌,左手往腰间一探,打算拔出鞘中名剑。
月倾歌不愿对手称心,右手掌往下一压,按在身前对手腰间的剑柄之上,令九方述念难以拔剑。
九方述念见状,捉准机会,右手顶肘撞上月倾歌胸口。
月倾歌见这一招来得刚猛,身形一转,步伐连动,避开这一招之余更是绕着九方述念转了一圈,换做左手压住对手剑柄。
两人动作迅疾如风似电,转眼之间已经拆解了数十招。
这时正巧天上抛飞的酒葫落下,带着残余的酒液恰好落在两人中间。月倾歌心神一直留意,右手虚抓探出,正可以握住。
却见九方述念一拳霸道而来,白衣剑客只得退让。
而这时酒葫继续下落,快要触底,黑衣剑者见状俯身,左手拔剑,右手取物。
月倾歌身一动,脚上内劲吞吐,纵然帐篷柔软,也借得十足力道,让身形往前飞窜而出,迎着黑袍剑者身影,正握住将要被九方述念拿住的酒葫,再往前连踏好几步,随后站定身形。
同时,九方述念拔出腰间名剑,一身气势攀至顶峰,转身挥剑,剑锋直指月倾歌。
月倾歌也转过身,手握酒葫,长饮一口。
一身姿态潇洒,带笑看着对面人。
夜风中,月倾歌一身白衣猎猎,在微茫的灯火光中泛起一丝红色。
“你这贼人倒是会偷,偷不过还想强抢不成?”
九方述念黑袍沉稳,在夜中更加深邃,声音难得有了笑意。
“我倒是没想到,你喜欢酒更甚于喜欢剑。”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一笑。
茫茫星光下,剑者如此,当身而对,几分潇洒,几分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