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渐渐停歇,云霾也开始散去,只是天色终究也变得晦暗。
月倾歌脱下自己外边的袍子给水烟柔披上,再将少女扶起,神情关切而温柔地说道:
“天色晚了,我们去找一个可以暂时休息休息的地方吧。”
少女无声点点头,双手抓着裹在身上的染血白袍,跟在月倾歌身后。
月倾歌一开始还在前面走着,但是察觉到连起来的奔波与方才的打击已经让少女疲惫不堪,放慢了两步扶着少女行走。
两人走出被连翻争斗破坏殆尽了的望天峡外部平原,又走过前头一片树林,终于了找到一处山谷。
山谷两边山石并不高也并不陡峭,春天已经抽芽了许多青草。一条溪流汇入谷中,聚成了一方水潭,水潭旁边是一方崖壁,壁上也有泉水流去谭中,溅起一朵朵水花山谷并不大,夜间有风从谷外吹来,轻轻一拂就将整个山谷吹透了。
月倾歌让少女坐下,又拣了些柴,生了一堆篝火。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篝火前不知道还说些什么。
夜色渐渐深沉,天空之上月光渐渐明亮,照进山谷之中,反倒比刚刚进去黑夜的时候要亮一点。
月倾歌也没有试过安慰这样伤心难过的女孩子,坐在水烟柔旁边,试探动作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水烟柔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腿之间。少女面前是篝火,篝火前面是正升起水汽的水潭。火光和水光映在少女脸上,忧郁而唯美。
在两人无声的沉默之后,水烟柔终于开口,声音倦怠中带着深深的怀缅与忧伤:“我从很小很小开始就和爷爷生活在一起了。”
月倾歌一直在思考应该说着什么,突然听见少女开口正要应答,又看见少女要说话,于是又停下想要说的话,静静地听着少女的话语。
“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也没有别的亲人,我从来就只有爷爷。”
少女声音越来越颤抖,好像又要哭了出来,说着少女转过头,看着月倾歌,对他问道:
“月大哥,我只有爷爷,你知道么?没有了爷爷,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月倾歌听着少女诉说的话语,心疼的感觉涌出就再也停不了。
坐在少女旁边的剑者一把把少女拉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自己最温暖,最温情的声音对水烟柔说:
“月大哥会保护你的,这个世界再怎么样,你也不是一个人。我会照顾你关心你,你别再想那些难过的事情了。”
水烟柔靠在月倾歌的肩膀上,就这样感觉到了一丝的温暖。可是那些痛苦和悲伤却终究不能被驱散,一时之间,两个人又没有了话语。
少女靠着青年剑客,两人一起坐在月下的水潭边,若不是这样的悲伤气氛,或许就与话本的故事一样了吧。
过了一会儿,少女又再度开口,声音依旧疲惫,好似在对月倾歌说,又好似在对自己说:
“爷爷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我也不知道他会武功,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但是在我眼中是个普通人的爷爷也尽他最大的努力给我最好的。
我就真的想着等自己长大了嫁人了也一定要好好地照顾爷爷,对他好。
可是怎么什么都不一样了。这是为什么呀?”
少女的发问,剑者没有办法回答,只有用手环着少女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轻声对她说道:
“傻姑娘,别想了,爷爷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就在月倾歌安慰少女的时候,少女却突然不说话了。
剑者看向少女,却发现少女愣愣地看着前方。顺着少女的目光,月倾歌看向水潭,正看见自己一生也难忘的绮丽景象。
平静的水潭上缓缓升起朦胧的水汽,将水面都遮得模糊,天上的月光洒下来正与那朦胧月光揉在一起。悠悠水雾反射月光,竟然在水面和水潭旁的崖壁之间架起了一座月光飘渺的淡淡彩虹。
崖壁上的山泉不断滴落在水潭之中,溅起水花,也升起雾气。那雾气飘渺的水面在黑夜里幽幽暗暗,可就是这无垠黑夜里,却又一道月虹隐隐约约生出。
月光自悠悠远空洒落,化作这动人的彩虹景象,剑者隔着篝火看不清晰,却也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开了一朵花似的。
连日的悲伤、对明河的担心、对生死的思索、举世孤独的惆怅等等等等在这一刻都化解了一般。
月倾歌再转过头,身旁的少女看着这动人心魄的景色,竟也将那悲切的神情收了起来。
少女眼睛里映着火光与莹莹彩虹的光彩,眉梢弯弯斜入鬓角,就算是从侧面看上去也美得宛如光华下的水莲花,一眼看去又像是皎洁的明月。
月倾歌看着少女,竟有些痴了。
回过神来,剑者站起身,再向水烟柔伸出手。少女抬头看着眼前伸过手来的白衣人,下意识地就把手递过去。
月倾歌就这样牵着少女的手走到水潭边,两人并肩看着水潭上那飘渺水汽中的瑰丽彩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悠长的宁静。
淡然长天月下,月倾歌穿着贴身的纹白衣服站立,身旁水烟柔荆枝布裙在罩着月倾歌染血的白袍。
两人站在飘渺月虹之前,心中突然感动。也许人间美景,总是打动人心吧。
月倾歌这时候声音沧桑,突然开口说道:
“其实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更没有别的亲人。”
水烟柔听了,也惊讶得很,转过头看着月倾歌。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神州流浪,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求生的本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直到我遇到了我师傅,也不知道与我有缘还是怎么,遇到我的第一天就收留了我。
师傅教授我剑法,我以为我终于有了亲人。可是有一天我就突然发现师傅再也不见了,我的师兄弟也都不见了。
后来我闯荡神州,结识了许多人,结果一眨眼我又来了这里,又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才是从头至尾只有一个人呐。”
水烟柔看着身旁的月倾歌突然的悲伤,自己心里反倒没那么忧愁。
就在少女开口想要安慰这个月光下看起来俊逸出尘却又悲切莫名的白衣人的时候月倾歌又自己笑了起来,剑者转过头对少女说道:
“那你看我也能活得很好,有我照顾你,你也会过得很好的。”
少女没有说话,转过身子对着月倾歌,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皓月千里之下,飘渺水烟之前。两个人无言站立,在微微彩虹颜色里,悲伤也能被化解许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