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布多用手遮住头顶有些刺目的阳光,足足两天没见到太阳,突然看到还是有些刺目。
他是第一批被隔离的人员,在当天胧月时分,法术修习课结束后他就偷偷溜出学校去外面寻开心了,去的都是些学生不宜进入的场所,所以他宁可顶着嫌疑对象的名头被隔离调查,也不愿吐露自己当天暗星时间段的行踪,不然让他以后如何在同学面前抬起头?最后还是他的导师力保他没有器炼家资质才被排除嫌疑放了出来。
学校内这两天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但是被隔离了两天的安布多显然没有察觉到,只是奇怪这个时间段为什么学校里行人这么少。
他想起那天自己经常光顾的那个陪酒姐姐跟自己说的话,前两天店里来了个出手颇为阔绰的法师老爷,说是发了一笔横财。他知道这个线索很重要但是他选择了缄默,理由同上,他给出这条线索的同时自己那些事儿也兜不住了。
大局为重?别开玩笑了,大局为重,我算什么?事情过后,同学投向自己鄙夷的目光难道大局会为自己埋单?说我自私也好,不知轻重也罢,我就是个普通的学生,家庭一样普通,父母辛辛苦苦把我送到星野,盼着我有个好前程,怎么会为了这种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自毁前程。
自觉有理的安布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涉足那些场所开始就已经在自毁前程了,在应该读书的年纪沉迷于纸醉金迷的人一般都没有大出息。
这是学院派出身的西罗没有想到的第四个方向,接手杀人任务这种脏活的,一般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从来不去思考下顿和明天。接了任务,有钱时候就是大爷,没钱时候就藏在人群中,成为人群中最普通的一员。那些极为自制的暗杀者,一般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行事准则,暗杀孩子这种任务哪怕酬劳再高也绝对不会去碰的。
不怪西罗思虑不周,只是他的出身限制了他的思维,他不了解这些活在阴暗世界家伙的生活方式,也根本想象不出人还可以这样毫无目的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的活法。
马修坐在宿舍床上,有了暗星时间段不得在校内随意走动的规定,马修放弃了外出训练。
虽然没人对他提起过,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是冲着自己来的。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马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内疚的,只是马修是典型的务实派,再怎么内疚,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自身实力上去了面对可能遭遇的突发危险状况多一分保命机会才是正道。
他悄悄去看望过一次叶凡,叶凡还在深度昏迷中,身旁有伊莲娜送来的池堇花。最难受的要数那个管叶凡叫大人的薇薇安,这两天那小人儿显然没少哭过,整个眼睛都是肿着的。
马修只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就离开了病室。
他知道迪恩家族灭门的祸根就在金斯提及的那样东西上,可笑的是他自己连父亲拼死也不愿交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都不知道。行李箱马修能翻找的地方都翻找了,所有可能有夹层的地方都没放过,就差没拆了……
拆了……
等等,为什么我没想到!
说干就干,掩起窗帘,房间马修也早都里里外外搜查过,并没有监视自己的东西。确定没人看到后,马修手上浮起点点雷弧,他把行李箱全部切割开,终于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这是……
在他面前静静躺着那行李箱被他拆散架后分割出的一面衬里,那上面绘着一张精细程度极高的地图。细看之下,马修惊讶之色更甚。
这地图绘的竟然是星野,是斯芬克学院楼。那上面在一面墙壁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叉,在地图旁边还画着一个行李箱,在那行李箱铭牌位置画着一枚戒指。
马修看到铭牌上的家徽,原先以为只是装饰,现在有了那地图的指示,那家徽自然有了别的意义,他明白了杰夫曼给自己整理家徽胸针的真正意图。
取下家徽,对准那铭牌。果然,大小刚刚吻合。稍一贴近那铭牌上的家徽和胸针家徽就仿佛磁铁一般紧紧吸附在一起,被从铭牌拔出来后,一枚造型古朴的小小绿花戒指就藏在后面微小的盾形凸起内。
马修就算绞尽脑汁也没料到居然会在行李箱铭牌和里衬里夹带了东西,而这些东西很明显是开启地图上指示地点的关键,而那关键所在居然是斯芬克学院楼。猛然想起入学分院那天,金斯强烈要求自己进入斯芬克的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些暗中保护或者说监视自己的家伙。在马修看来,虽然手段截然不同,这些所谓保护自己的人和那些残害了自己家族的凶手目的并没什么差别,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自己手上那份东西。
他们之所以没有用强把自己囚禁起来逼问下落。要么是决断者知道自己可能也不清楚那东西下落;要么就是决断者足够了解这件东西,知道对自己用强没有用。
这些是马修的猜测,不然他不能解释这些一样眼巴巴盯着自己找出那东西的家伙为什么不对自己出手,无论什么原因,脱不开自己是找到它的关键这一先决条件,不然一切推测都不成立。
家族覆灭让马修背负上仇恨的同时,也让他对他人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现在的他活得谨小慎微,一步踏错就可能招致毁灭,现在的他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每天拼命修习既是马修对力量渴望而拼命驱策自身,更重要的是他要营造一个形象,他要让那些监视着自己的家伙看到——看,这就是马修·迪恩,一个被仇恨驱动着拼命压榨自己的蝼蚁。
只有让他们放松对自己的戒心,自己才能找到机会避开这些人的目光去找寻父亲留给自己最后的遗物。
活得累吗?当然累了,他每天醒来察觉到窗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几乎就要崩溃,不管父亲留给了自己什么,都有一瞬念头——得到后交出去吧,这样日子活得真不像话。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无关那东西贵重与否,从小崇拜憧憬着父亲的马修无比清楚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父亲既然宁可毅然决然选择舍弃家族也不愿把那东西拱手相让必然有他的道理。在马修看来,这已经不单单是一件东西,而是包含了迪恩家族老老少少、大大小小一百四十五口人血泪的沉重传承。
要他交出去,迪恩一家无辜被杀害的老小不会同意,最后明明可以与自己一同逃脱却选择与父亲共赴死地的杰夫曼也不会同意,对自己抱有殷切期盼、严厉却无比疼爱自己的父亲更不会同意。因为那牵系着和自己有着亲密关系的一百四十五条人命!
贝尔特和罗打着什么算盘他比谁都清楚。在罗看似无意实则刻意出现在自己眼前,让自己知道他拥有兽化这样可以迅速获得的力量开始,他就认清这两个家伙是唱黑脸还是白脸的存在了。他不过将计就计,故意装作着了他们的道,依然我行我素,每天重复着刻板而规律的生活。
这是他做给那些想加害自己的人看的——你看,这就是马修·迪恩,一饮一啄就像定了闹钟一样准时规律,你们还找不到下手机会么?他故意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下,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如果任由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紧盯住自己,那么自己将永远无法获得安宁。
他不是疯了,他只是在赌,赌注是那样还没到手的东西,而筹码则是自己生命。
他在赌一个可能性——让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几方势力打起来,并且胜者只能是监视自己这一方,必须是元气大伤的监视自己的这一方,这样他才有机会找到片刻脱离监视和生命威胁的机会去寻找那样东西。
叶凡是什么时候被牵涉进来的呢?大概就是那次贝尔特和罗即将动手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吧!虽然这是赌局外突然加进来的变数,但从结果来看虽然叶凡因此遭受牵连,马修却实实在在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这两天他一点没闲着,表面上重复着以往的规律生活,实际上他在记忆,记忆全校的地形,观察暗中哨点,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打算,而这样东西的出现则让他把这打算提上了日程。
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准备有没有意义,只是这是目前的他唯一能做到的。
看着地上一片狼藉,马修手上亮起雷光,所有跟行李箱相关的东西全被他用雷弧轰成齑粉,地图在牢牢记住红叉的相对位置后,也一并毁去。至于那个机关,应该是一次性的,两枚家徽已经紧紧吸附在一起没有分开的可能性,毁去。
地面上原先一片残骸的地方现在只剩一团焦黑,为了不引起注意,马修取出一枚预备的家徽别在胸前,这样的东西杰夫曼准备了一小包,根本不愁备用。
最后马修小心翼翼用精神力接触了绿花戒指,里面不出所料藏有内部空间。
两张信纸,十大袋沉甸甸的克尔币,这就是绿花戒指内的全部。
马修,如果你看到这封书信想必我已不在人世,我的做法也许你会觉得难以理解,但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你很聪明发现了我给你留下的谜题,其实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大袋子里有五十万克尔,不算多,但是足够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富足过上一生,而这枚绿花戒指则是开启一间密室的钥匙。
如果你选择作为普通人简简单单过完一生,那就拿上克尔把绿花戒指和另一张信纸交给金斯,剩下的他会安排,他是我的授业恩师,知晓绿花戒指的秘密,你可以信赖他;
如果你选择了走上法师这条路(虽然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不鼓励你这么做,还是尊重你的选择),就把克尔全部交给金斯吧,我从小教育你,做人不能贪心,我不想这五十万克尔成为误导你过上骄奢生活的祸根,你想要获取什么就自己去争取,不劳而获会害了你。那间密室需要等你能放出日饬级法术才能进入,切不可心急。
抱歉,最后还是板着脸孔在说教,作为父亲我对你抱有最大的信心的同时又饱含最大的牵挂和不放心,无论我说什么只是不想你走上歪路。
冯·迪恩字
“父亲,如此血海深仇,你让我如何心安理得简简单单、平平安安过完一生?我不是根本没得选么?”
点点湿润在信纸上晕开,雷弧闪过,信纸化为飞灰。
“西罗哥哥,你这是去哪儿啊?”萝莉般可爱的金色短发少女一脸懵懂,仰脸好奇问道。
“去过洛塞市么?”
“法师公会!”
“就你最机灵。”
西罗宠溺地看了眼少女,自己下学期一过就将离开学校远赴落云与哈尼法的边境线,投身军旅,这学校真正让他牵挂和放心不下的也就是眼前的少女了。
“去法师公会干什么呀,哦,我知道我知道,你终于要去挑战那些老乌龟啦!”少女咬咬嘴唇又自行否定道,“可是你不是还要抓坏蛋么?”
“嘿嘿,我呀,我不是去打乌龟,我是去抓大老鼠。”
“抓大老鼠,好呀好呀,我也要去!”
“不行”西罗脸色一沉,“每天三百个南瓜没砍完回来打你屁股。”
“不要,泰丝拉不要砍南瓜,砍南瓜不好玩,泰丝拉要抓大老鼠。”
“听话,泰丝拉不是一直想要红鼻子驯鹿的百变幻装卡么,看你表现,如果你乖乖听话,回来时候不是不可以考虑给你带一张回来。”
西罗故意撇过头,食指摩挲着下巴,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少女反应。
“大南瓜在哪儿,我要去把它们拍成南瓜泥!”少女捞起袖管,双眼似乎燃烧起来般,瞪大眼睛盯着不知道在哪儿的大南瓜。
“斗志不错,先给你个小奖励。”
“我不要拐杖糖,我要抱抱。”
西罗无奈,只能顺着少女意思,轻轻搂了搂少女,少女却是一个劲儿往西罗厚实的胸怀里钻。
“泰丝拉长大后,西罗会娶泰丝拉么?”
西罗一愣,小姑娘开始思春了呀,不过她知道嫁娶是什么意思么?宠溺地抚摸着少女柔软的短发。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所以泰丝拉要多吃饭,快快长高高。”
“哼,你就是嫌弃我长得矮!”少女一把推开西罗,气鼓鼓跑开,觉得不解气半路又转过脸来朝着西罗做了个大鬼脸。
西罗苦笑,摊上这么个小妹妹,生活永远不会乏味。待到少女跑远后西罗才收起笑脸,回归了以往沉凝肃穆的神色。
“不可能,我约克夫敢赌上我这身法师袍,你的要求没人能做到,谁带你来都不可能,技术层面做不到。”
费洛蒙一摊掌示意他也没有办法。
“您是器炼家里的泰山北斗,难道真的不能在灵化兵器上加持五种效果?可是我听说有人就能做到。”
老约克夫气得吹鼻子瞪眼,要不是会长费洛蒙亲自带着他来的,现在他早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轰出去了。
“年轻人,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我敢说别说落云法师公会,你就是找遍全北陆,人族里也没人能在一柄灵化武器上加持五种效果。”
老约克夫激动之下吐沫横飞,飞溅的唾沫沾到老约克夫长长的胡须上,颇有些滑稽。
“人族里没人能做到,异族里呢?”西罗敏锐捕捉到约克夫话语中的转圜追问道。
“异族……异族的事我……我怎么知道。”约克夫吞吞吐吐道。
“师父,你不是经常说你认识兽人族的器炼家大师么?”
这个蠢徒弟,怎么这么不会审时度势,哪有这么拔自家师父气门栓的,此一时彼一时,平时说认识异族的器炼家听起来多有面子……现在,现在能一样么?你这蠢徒弟害死我了!
“哦?原来约克夫大师私交如此之广,不知可否引荐一下这位兽人族器炼家大师?”用的虽然是询问句式,西罗语气可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时间紧张,他可没功夫跟这老滑头磨嘴皮子。
心里一万个不情愿,老约克夫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