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因为是中毒身亡,‘唇’‘色’更是泛着青紫。
她看着他,觉得他比他们出发去边疆时还要更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把支离的病骨。
她想起在战场上那次,她隔着拼杀的将士,在城楼上远远地看到他,那时候他站在西夏王的身边,却仅着了一身白衣,连一片甲胄都没有穿。
她那一眼看过去,觉得他随时可以乘风而去,再也不见踪影。
那时她还在怨他,恨他投敌叛变,恨他让莫将军遇险,可那时她也会忍不住在心里担忧,害怕他被流矢所伤,怪他不设一点防护,就站在凶险的战场上。
陛下在她身后轻道:“你和莫爱卿失陷在敌营里,是他去拖住了西夏王,才给了营救你们的死士时机……但他却回不来了,被西夏王扣在牢里。”
陛下说到这里,又说:“常给你送去书信的鸟,名字叫青宝,是当年一对进贡给父皇的灵鸟生下的,我自小养着它,知道它颇通灵‘性’。接到莫爱卿上奏说清岚哥哥通敌的折子后,我怎么都不信清岚哥哥会叛变,就让它带着书信飞去前线。
“三日后青宝果然带回了清岚哥哥的信,那信是以血为墨,写在撕碎的布料上的。京师已经开始盛传清岚哥哥临阵变节、里通敌军,那时他的人却是被西夏王关押在牢房里严刑折磨的。”
说到这里,陛下像是没办法说下去,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是我对清岚哥哥说,事已至此,让他假意归降西夏王,不然自从你们被救走后,西夏王防范得很严,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他出来。”
陛下如同把她当做了倾诉的人一般,连“朕”都不用,只是那么缓缓地说着:“清岚哥哥告诉我,西夏王知道他‘精’通兵法,‘逼’迫他给自己做谋士,清岚哥哥说,他可以假意归顺,待小胜两场,取得西夏王的信任后,再将应对之法传给我,由我再‘交’给你……”
陛下说到这里,又哽咽了一下:“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听清岚哥哥的,不把此事告诉你……我也不知清岚哥哥为何要这样做,直到他回了京师,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就准备舍了他自己……”
她听着,却觉得自己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大概是因为那日她护送莫将军逃出西夏营地,‘乱’军中看到他,就怒而责问:“顾清岚,你何以叛国投敌!我真是错看了你!”
她没给过他机会辩驳,此后数次在战场上远远相逢,他总是一袭白衣,万军之中醒目异常,她以为他是张扬自傲,数次喝骂,却未想过,他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宁王殿下在旁抱着陛下,听到这里,慨叹般说了句:“不过是早已心死。”
陛下扑在宁王殿下怀里哭了一阵,才又抬起头拭干了泪说:“后来西夏王兵败退走,将清岚哥哥留在了营地里,我就知道他被前线将士擒住后必定要受苛待,特地让‘侍’卫们暗中相互,也幸亏是如此……不然他身子本就不好,在西夏营地里又受了刑,哪里还能撑到京师?”
她一面听着,一面用指尖反反复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唇’瓣,只是无论她怎么去‘摸’,触到手的,都是冰冷无比的温度,没有任何生的迹象。
最后几句话,陛下似乎是悲痛到了极处,说出的话反而平静到了极处:“到了京师后,我本想尽快将他带到内宫的牢房里,可当晚他就服了毒……那毒‘药’是顾相让人送去的。顾相一生最重名节,他说清岚哥哥若不速死,顾家必定受他所累,到时候服毒自尽的,就是顾相自己。
“待到我赶去天牢,清岚哥哥中毒已深,他原本已熬到油尽灯枯,又怎么禁得住那样的剧毒?我带的御医救不了他,他去之前神智已然模糊,只留下一句话:若可相忘,便无相思,若有来世,愿无相逢。”
陛下说到这里,放轻了声音:“那时在他身边的是我,但这句话,我想清岚哥哥是留给你的。”
她就这么看着他平静的遗容,听着耳边陛下强忍着悲痛对自己娓娓道来。
她只当自己已失了魂,听到什么都全无反应,待听到那句“若有来世,愿无相逢”,她突地就心如刀绞。
原来真的错过了,就是永世错过……原来他已心冷到连来世都不愿给她。
她泪如雨下,轻声开口唤他:“清岚……”。
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爱他,早就远重于国家。
她保家卫国,不过是为了普天下的黎明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相爱的人可以不用分离,可假如天下的安定,要用他去‘交’换,那她宁可不要。
原来她要的大义,在生死之前,竟然如此脆弱。
睡梦中的她一直在哭,她好像终于能理解那些无来由的担忧和心疼是从哪里来的了。
当他曾受尽折磨,身心俱灭地躺在她面前过一次,那么她早已不舍得再看他受任何苦痛。
如果她曾爱他至深,为此可以抛却家国,那么纵使她对他毫无记忆,再看到他时,也必定会移不开目光。
朦胧中,她听到他在轻唤她:“铭心?铭心?”
她一定是哭得太厉害,他呼唤了几声,也着急了,干脆叫她:“阿心?阿心!”
那是前世的他,对自己的称呼,她曾经听过了无数遍,她从来没想过,还能再一次听到。
努力睁开眼睛,她看到‘床’头的台灯已经被打开了,他侧了身体抱着她的肩膀,不断地用手指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看到她清醒,他终于像是松了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铭心,你做噩梦了?”
声音哽在喉咙里,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去在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抬头将自己的双‘唇’凑过去。
他的‘唇’瓣还是微凉的,却再也不是冰棺中那样冰冷的温度,她将自己的舌尖探进去,发了疯一样在他口中横扫。
虽然被她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弄’得猝不及防,他也还是温柔地抱着她的身体,尽力配合。
直到她也不知道自己‘吻’了他多久,口齿都有些麻木,她才停下来,将头埋到他怀里。
感到她的身体还是有些颤抖,顾清岚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对她一直是充满耐心的,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直到感觉她彻底平静了下来,才开口温声说:“好点了?”
她轻轻点头,怕动作大了,眼泪又要夺眶而出,她说:“清岚……若有来世,我必不负。”
她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再说话,甚至连轻拍他肩膀的手,也都停了下来。
突然觉得一阵心慌,她连忙抬起头去看他。
他的脸‘色’仿佛在一瞬间就变得苍白了起来,幽深的双瞳中,光亮也像是黯淡了许多。
她更加心慌,连忙抬手去捧住他的脸:“清岚,我想起来前世了,我知道你写进剧本里就是前世我们的故事。”
她说完了,连忙又补充:“哦,不是全部的事情,你没有写用青鸟给我传讯的人就是你……你才是我们大败西夏军的功臣。”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又忙说:“清岚,我爱你的!我如果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准你做的,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牢里。”
一面说着,她又想哭了,只能用力抱紧眼前的这个他,在他身上蹭了好多下才罢休:“清岚,清岚……我很爱你。”
和她想象中的尽释前嫌,感动相认不同,她这么闹了一阵,顾清岚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铭心,你太入戏了?”
路铭心一愣,她想过他各种反应,却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回答,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他:“清岚,难道你不是也想起来前世的事情了,所以才写了这个剧本给我演的吗?”
他仍旧温柔地笑着,神‘色’是她看不懂的淡然:“铭心,我们不能相信那些怪力‘乱’神,前世今生之类的无稽之谈……这个故事只是我写出来的一个剧本而已。”
看她呆愣着,他就又温和笑笑:“我的立意,是想写一个中国式的‘圣‘女’贞德’,原本故事的尾声部分,杜青萍是要殉道的,是杜总告诉我想看一个光明的结尾,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结局。”
路铭心刚从那些纷‘乱’的记忆中□□,却被他这样告知,顿时又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虚拟:“清岚……你是说,这些是我胡‘乱’想出来的?”
顾清岚叹了口气,用手指点了点‘床’头的座钟:“你看,才刚凌晨四点钟,你就哭着醒了,一大早你还要赶飞机去西部影视城,你到底要不要继续睡了?”
路铭心还是捧着他的脸,又凑过去在他‘唇’角‘吻’了‘吻’,有些不解地:“可是……可是我梦里……”
握住她的手轻摇了摇头,他似乎是很无奈:“铭心,那只是个梦而已。”
路铭心试图做最后挣扎:“可是刚才你叫我‘阿心’,前世你就是这么叫我的!”
顾清岚还是看着她满脸无可奈何,又带着淡淡宠溺:“你要是喜欢我叫你‘阿心’,我从今天起开始就这么叫你也可以。”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淡,路铭心发现不了任何异样,她愣了一阵,终于被现实中的逻辑打败了:她只是做了个剧情‘逼’真的噩梦,于是就真的开始发疯说什么“前世今生”,实在也太……搞笑?
放弃了跟顾清岚争执,她还是抱着他,在他肩头蹭蹭:“清岚哥哥……别笑我嘛。”
顾清岚笑着轻拍她的肩膀:“好,不笑你。”
她头靠在他肩上,自然看不见他的神‘色’,于是也就没看到,他虽是笑着,眉头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紧锁起来。
而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分明是极度的痛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花’瓶:为‘毛’我想起前世了,还是被忽悠了嘤嘤嘤。
某谢:智商低不要怨社会。
路‘花’瓶:嘤嘤嘤我学习可好了呢!
某谢:学习好不代表有文化!
路‘花’瓶:清岚……欺负我!
顾先森:嗯,那换个导演吧。
某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