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天晴,无风。
璀璨的太阳,在天空发着动人的光辉。
大荒草原的晴天,明亮而不炎热。院子中两张藤椅间放着一个茶几,摆满了茶水和水果,孤桐和小七一人占据一个藤椅,舒服的坐着,嘴中叼着水果,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孤桐难得放松了心情,用最舒适的方式放松自己,他知道今天会有一场恶战,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做好了迎接任何突发情况的准备,他自信能够度过此场争斗。
看了一会,孤桐微微一笑道:“曾经我也是极为期待这种闲散的生活,以为在幽静的山谷中,寻得一处悠闲的住所,然后一炉红火,一杯清茶,看日升月落,品云卷云舒,那才是最自由的生活。”
小七嘴巴不停,含糊说道:“师尊,你那是百无聊赖!”
孤桐油然自嘲,到了多年之后的今天,他仍记得自己上一世曾经选择隐居在深山中,那种生活看似轻松自在,可认真想一下,却是如同小七说的这般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孤桐忽然一阵心酸,想起那一段隐居的日子中,曾经做出过至今最让他伤心欲绝的事情。
那一剑风中萧瑟,剑尖的血滴在泥土中的时候,犹如他心口的血滴下来一般,疼的身体都麻木,孤桐心中也感凄然,一时竟然黯然神伤。
小七啃完一串葡萄,有喝了一杯茶水,说道:“师尊,现在日上正中,眼看中午都要过去了,范姜小姐怎么还不来邀请我们?难道这场争斗不需要我们参加了吗?”
今天的范姜府,热闹非凡,前院中人来人往。
范姜唯我出世的消息终于放了出去,这样一府之主的离世在朝雾城是震动的,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范姜老爷生前乐善好施,江湖中更有许多朋友,现在去世了,许多人都来赠上一个花圈,鞠上三躬。
孤桐知道这样的形势下,范姜婉儿作为范姜唯我的长女,需要张罗的事情便太多了,没有空暇来招待他们也是利索当然的,虽然时间已经快过了中午,他并不心急,因为他知道四月十四,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
无论是范姜婉儿和范姜敬野的府主之争,还是他三年前的冤案,依旧郭府的打算等等,都会集中在今天。
孤桐端起一杯热茶,轻轻品了品,嘿然道:“你这小子卖得什么关子,我怎会不知?你不是怕范姜小姐不派人请咱们,而是心中迫切的想要见到秀秀姑娘吧?”
这几天,两人都在休养生息,小七每日内除了锤炼枪法之外,便往范姜府女眷住所哪里跑,每次去都找秀秀胡闹,几日下来,竟然跟秀秀的关系愈加明亮。孤桐也觉得两人有些般配,便任他去胡闹,而范姜婉儿也乐意看到如此,所以也不对秀秀加以约束,两人对眼后,竟然犹如**般,只差最后一步了。
小七黝黑的脸庞上,难得浮现一丝潮红,讷讷道:“我今天还没见到她呢!”这小子初尝恋爱的滋味,有些食髓知味的任性,每天不见秀秀,便觉得全身难耐,连枪法也练不下去。今天若不是孤桐坐在他面前,让他忌惮,不然早就飞奔出去,找他的秀秀姑娘了。
今天,范姜府中实在混乱异常,孤桐可不敢放莽撞的小七出去,一旦这小子瞎胡闹一番,可能会让局势更加岌岌可危。
孤桐看着逐渐灼热的太阳,听着小院外面噪杂的人声,淡淡道:“今天,你把心情收一收吧,以范姜婉儿的为人,今天必然不会让你见到秀秀的。”
小七皱眉问道:“为什么?”
孤桐的双眸中带着冷笑,道:“你以为范姜婉儿真的那么好心,送一个娇滴滴的美女给你?秀秀姑娘在她眼中,那是一把锁,锁住你的锁,要知道锁住了你便等于锁住了我!”
小七神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惶恐,忽然道:“好个狠毒的婆娘,我去杀了她!”说完抓起斜倚在椅背的浑铁长枪,便要站起来,往小院外走去。
他这一举动,实在突然,出乎了孤桐的预料,微微错愕后,才喊住他:“你干什么去?坐下!”
小七拄着长枪,屁股刚从藤椅上离开,犹豫了片刻,便重重的做了下去,表情带着伤感,眼眸中却尽是铁血森然,说道:“我要去杀了秀秀那婆娘,妄我一往情深,对她那么好!”
孤桐吃了一惊,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什么,沉声说道:“为什么?”
小七嘴唇蠕动了两下,然后垂下头,颤声求饶道:“不为什么!”
孤桐双目一凝,冷哼道:“说!”声音骤然提高了八度,连态度也变了,一个字,简单而坚决,不容拒绝,不容否认,因为他一定要确认小七的想法。
小七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我不想看到师尊因为我的原因而被他人利用,而且如果秀秀与我的交往中,抱着这种阴谋的话,我一定会将她亲手杀死!”
孤桐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真是个傻瓜,范姜婉儿是范姜婉儿,秀秀是秀秀,怎么能够相提并论?而且此时关秀秀姑娘何事?你竟然要杀他?”
小七抓了抓头发,想不清楚此种的关系,颓然道:“有什么不同?”
孤桐只好解释道:“范姜婉儿以秀秀姑娘为棋子,可秀秀姑娘并不一定知道事实啊,所以这罪魁祸首是范姜婉儿,关秀秀姑娘一点联系都没有,人家一个姑娘可能真心喜欢你呢。”
小七由悲转喜,高兴道:“是这样吗?”
孤桐点点头,微笑道:“很大成分应该如此,至于是否真是如此,你私下问问秀秀姑娘即可,以她的聪慧,如果真的参与了此事,发现你已经找到端倪后,必然不会继续欺瞒你的。”
小七点点头,心想待会就问问。
“咚,咚,咚!”
有婢女的声有在门外突然响起道:“桐先生和小七公子在吗,小姐邀请两位到练武室一叙。”
此时,日头偏过正中。孤桐应了一声,带着小七走出门外,一俊俏婢女静静的站在门外,就连小七这种几天来混迹在范姜府后院女眷的他,也眼神露出一点疑惑,此女的面貌极为陌生。
婢女见两人出来,扫了一眼孤桐后,匆忙垂下了目光,神态平淡,看得孤桐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想了一下,孤桐想婢女微笑道:“范姜小姐都是安排秀秀姑娘来招呼我等,近日怎么不见?”
婢女低垂着头,回答道:“今日府中繁忙,秀秀姑娘正在后院安抚府中家眷,故小姐差奴婢来请桐先生和小七公子先去练武室喝茶,大小姐和大公子与几位贵客已经先去一步了。”
练武室怎能喝茶?
喝茶需要清静的心态,像此前他们般,悠闲的坐在院子中,亦或者独处在竹林中,或者垂柳的树荫下,那种寂静自然的场所,才能品味到喝茶的趣味。
练武室中,兵刃陈列,神兵利器吞吐着锋芒,让屋子内的人热血澎湃,怎么会有喝茶的心态?
然而,练武室真的能够喝茶。
就在两年前的一天中,正是在范姜府天下闻名的练武室中,他孤桐便亲眼看过一次,只是那一次,他不是喝茶的人,而是伺候喝茶的人,那些茶是他泡的,可却没能喝到。
练武室离着孤桐和小七居住的院落并不远,穿过一道长廊便到了,等看到练武室铁门的时候,婢女便退了下去。
孤桐和小七两人,便站到了铁门。
范姜府的练武室,巨大的铁门是敞开着。
广阔深邃的空间呈现在孤桐的眼前,十多架井然有序的兵器架,气势凛然,隐隐有重重锋芒吞吐,极为慑人,与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那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还是他离开范姜府前陈列的模样和种类,未曾改变,未曾增减。
练武室内四周八八六十四座铜人托盘油灯都熊熊燃烧着,室内光彩明亮如同白昼,甚至比屋子外面的世界更加明亮和温暖一些。在火光照耀下,数千件锋利兵器锋芒闪烁,偶尔有缕缕杀气迸出,使人生畏。
练武室中间空着三丈见方的地方,本来放着六张太师椅和茶几,现在中间位置却搭了一个简单的擂台,而太师椅的数量却增加到了十张。擂台左右各陈列四张,擂台前后也各有一张。
这时孤桐和小七走了进来,才发现他们是来的最晚的一组,因为十张太师椅上做了七个人,十张椅子只剩下三张。左边四张太师椅上依次坐着范姜敬野、司马星宇以及紫鸢和岚儿。右边的四张椅子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范姜婉儿,一个是孟谦。而擂台后面的那一张太师椅上坐着的人,孤桐竟然是熟悉的。
朝雾城衙门总捕头周光。
他竟然也来了,不知道是被请来的还是跟着司马星宇来的,他做的位置有些古怪,不知道是站到了姐弟两人的哪一方面。
范姜婉儿见两人进屋后,便微笑的站起来,招呼道:“桐先生和小七公子来了,快来这边坐。”
孤桐微微颔首,带着小七来到右边空着的两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坐定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境变了,练武室还是那个练武室,他孤桐还是那个楞头小子,可再次踏入的时候,身份却变了。
三年前,他是打理练武室的仆人,三年后,他是被范姜婉儿请来的贵客。
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人生变幻,白驹过隙。
孤桐的心境,不知不觉中,竟然又明悟了一分,识海中昏昏欲沉的剑魂也愈加明亮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