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算算,他们姐妹三人,已经有五年时间没有相见了。
就算来到封江城的三年,黛烟明知轻舞就在离着鲜花望月楼不愿的秦楼楚馆,但她绝不是会见她,除非轻舞主动来见她,不然她这辈子也不会踏入轻舞的秦楼楚馆半步。
犹记得当年,在那座小小的村庄里,她们青梅竹马,曾经无话不谈,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就算日后投入了不同的宗门,也会在空暇之时,不远万里相约。
然而,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一切都成么梦幻泡影。
就算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闺蜜感情,也抵不过一个男人温柔的眼神。
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前,她们三人一直认为世上的男人都是庸俗的,都是丑陋的,然而那个那个只用一双温柔的眼眸,以及一把傲骨凛然的长剑,便将她们的价值观击成了粉碎。
黛烟一遍走着,一遍回忆着,脑海中那个一身青山,洒脱随性背剑人的身影,依旧清晰如初。
然而,她们之间的关系却自从支离破碎,再也无发回到过去。
闺蜜间总会因为一个优秀的男人反目成仇,难道这就是闺蜜不可跨越的魔咒不成?黛烟不懂,轻舞也不懂,而秋忆寒却已经对往事淡然无味,不再关注。
黛烟走进蔷薇花厅的时候,眼疾手快的赵无狄已经将厚重的檀木圆桌重新摆好在屋子中央,并在圆桌边上摆好了三把凳子,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出了花厅。
没人有去拦截他,因为除了幕儿意外,所有的视线已经相继纠缠在一起。
秋忆寒盯着黛烟,忽然说道:“幕儿,你先出去一下!”
幕儿如何看不出形式的诡异?她同样对自己小姐的往事知之甚清,这时不由担心道:“小姐……”
秋忆寒冷冷道:“走!”
幕儿吃了一惊,不敢多言,唯唯诺诺的走出蔷薇花厅,一边往外走,还频频回头,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扫过自己小姐的时候,不由露出不曾遮掩的担忧。
硕大的蔷薇花厅,只剩下三个人。
多年不见的闺蜜,已经做了下来,相互观望者,眼神没有重逢的喜悦,而是深深的忌惮和压抑的怒火。
黛烟并不是空着手的,在她感知到秋忆寒的气息之后,便特异去鲜花望月楼的藏酒室那无穷无尽酒罐里东找西探,最后拣了一坛质量最好的,特异拿了过来。
入座之后,她便捏开封口,将酒坛轻轻放在圆桌上,一股清冽的酒香便在花厅中蔓延起来,引人垂涎。
那一股就像,像孕育了多年的花香,浓郁而幽然,暖人心房。那酒香若被压抑了太久般,肆意飞扬,极具冲击性,连蔷薇花厅荡漾的花香都被掩盖了,自黛烟捏开酒坛封口之后,偌大的屋子里便只有酒香,再也没有其他气味。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此刻无月,然而已经在花间,无需对影,三人也已经面面相坐。
黛烟像精通魔术一般,玉手轻挥,空无一物的桌前忽然出现三支晶莹剔透的玉杯,翠绿杯身若一碧波潭,远远望去,像滴雨露玲珑中透着彩光。这分明用一块脱胎凡尘的美玉雕琢成的玉杯,玉质独一品。
在她拿出这三只玉杯后,秋忆寒和轻舞先是浑身一颤,眼神流转便分别灼灼的钉在一只酒杯上,一动也不动。
这三只玉杯造型典雅,玉质卓越,是难得的精品,然而她们两人却不该有这般古怪的反应,是什么样的酒杯能够让他俩不约而同将视线从黛烟身上挪开,又是怎样的酒杯能够比多年不见的闺蜜更重要?
黛烟没有理会她们的反应,而是径直将三只玉杯灌满,然后先端起自己面前那只玉杯,灌了一大半入口内,才叹着气玉指轻叹,将左右两只玉杯分别弹往轻舞和秋忆寒。
她出手很稳,两只酒杯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稳稳的端着,送到了两人面前。
秋忆寒信手接过,古井无波的内心竟然因为冰凉的玉杯入手而泛起一丝涟漪,杯中的酒水清纯透彻犹如明镜,她注视着杯中的倒影,心海中泛起的涟漪愈加明显。
轻舞捧着另外一只玉杯,眼神怅然,像失去了焦距。
黛烟品味着口腔和咽喉那种火辣辣的畅快感,眼角见到秋忆寒仍捧着那玉杯呆坐着,轻笑道:“我这坛酒可是楼中的压箱底,自着鲜花望月楼开楼之时,便一直存储着,从未开封过,忆寒姐姐不尝一尝?”
秋忆寒面容微变,道:“无论是怎样的酒,只要用这只玉杯盛着,都是好酒!”心海中那泛起的涟漪却愈加波澜,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然而她知道,自从黛烟拿出这三只酒杯后,她与轻舞便全然落入了下风。
还没正式交手,便被她抢占了先机,黛烟不愧是她们三人中最古灵精怪的一位。
黛烟恍然道:“是了,我记得以前姐姐最喜欢用这只玉杯喝酒了,这习惯想来现在还没有变,此时不喝,莫不是害怕妹妹酒中有毒不成?”
秋忆寒冷冷一笑,云袖遮面,一饮而尽。
黛烟暗自点头,眼光流转望向轻舞,笑道:“哎呀,轻舞姐姐怎么也不喝,怎么嫌弃妹妹的酒水,没有你秦楼楚馆的好喝不成?我这鲜花望月楼的酒,可没有你那里充满男人的味道!”
她这话,实在讽刺轻舞的秦楼楚馆是一座青楼,败坏风华,虽然她知道轻舞只是献艺不献身。
轻舞“噗哧”娇笑,云袖流转,酒杯中已经空了。
黛烟看得双眼发光,玉手轻轻拍在酒坛上,但见三道酒箭从坛口徐徐射出,分别落入三人的酒杯中,其控制之准,酒箭把握只准确,分毫不差。
秋忆寒赞道:“妹妹这一手功夫,便让姐姐汗颜了。”
黛烟轻轻一笑,道:“姐姐谬赞了,这不过是些旁门小道而已,上不得什么台面,可没有轻舞姐姐那般厉害,她竟然弄了一份跳舞的副业,还成了天下第一舞姬,与轻舞姐姐想必,黛烟这些那堪入目呢。”
轻舞喝了酒,俏脸红噗噗地,低头看着那玉杯,淡然道:“妹妹还是这般伶牙俐齿,莫非你觉得打趣姐姐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
黛烟娇笑连连,将酒杯端起,遥遥示意轻舞。
轻舞眼眸神光一闪,终究端起酒杯,跟孤桐酒杯砰在一起,当无可避免碰到黛烟指尖时,娇躯轻颤,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
看着轻舞再次一饮而尽后,黛烟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说道:“轻舞姐姐说哪里话,妹妹不过是觉得我们姐妹三人好久没有这般坐在一起了,心情激动,忍不住开些小玩笑而已。”
“忆寒姐姐,你说是不?”话音一顿,她忽然对秋忆寒问道。
秋忆寒低垂了眼帘,自从她看到自己身前的那只玉杯之后,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低着头,说道:“这不是一个玩笑。”
轻舞一手将玉杯小心翼翼的放下,深怕磕破一般,另一手举起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渍,神态之娇美,看得同样是美女的黛烟也不由呆了一呆。轻舞随之说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黛烟仰天一叹,软靠身后檀木椅背上,道:“这酒真的不错,不过比起我们以前喝过的那些酒,仍是差了一大截。”
轻舞抬起被酒烧得通红的秀美俏脸,娇声道:“不是酒的问题,是人的问题。”话出了口才发觉其中的语病,自己这般说便是显得怪罪是黛烟提供的酒,才不好喝了。虽然黛烟接二连三的对她表示讽刺,但轻舞作为姐姐却是深知黛烟的品性,所以并不往心理去。这时说这样的话,却显得像是反击黛烟此前的话一般。
黛烟微微一笑,不以为许,闭上眼睛,想着想着,忽然睁眼道:“忆寒姐姐,你如何忍心对孤桐出手?”
秋忆寒此刻正沉醉在一种温馨忘忧的世界里,似乎眼前的酒杯唤起了久远的记忆,给她吓了一跳,应道:“如何不能?”
黛烟眼神撇着秋忆寒面前的玉杯,道:“这只玉杯你也能够捏碎吗?”
秋忆寒身躯微微一颤,眼神终于从玉杯上挪开,淡淡的望着黛烟,道:“好好的玉杯,为何要捏坏?我感觉用这只玉杯喝酒很不错,很舒服。这与对孤桐出手有何关系?”
轻舞忽然笑了笑,伸手提起酒坛,给自己满上一杯,说道:“原来有人还在装作糊涂,就算我想要那把青剑竹韵,但还是采取交换的方式!”
黛烟站起身来,到了秋忆寒身侧,从轻舞手中接过酒坛,然后取过秋忆寒面前的玉杯,像小女孩般朗笑道:“就让妹妹再给姐姐斟上一杯,好让姐姐清醒过来。”
秋忆寒让过一旁,淡然看着她熟练地斟满一杯酒,道:“妹妹错了,越喝酒会越糊涂!”
黛烟露出吃惊的表情,道:“怎么可能?我可记得姐姐可是千杯不醉,而且还是越喝越清醒的。”
秋忆寒叹道:“人是会变的。”
黛烟冷冷盯着她,慢慢道:“可不变的是人心,是感情。”
秋忆寒娇躯微微颤抖着,似乎心海的涟漪已经变成了惊涛骇浪,将她若古井无波的心境搅得稀碎,脸上也是阴晴转换,说道:“感情也会变!”
黛烟追问道:“姐姐真的放下了?”
这一刻,秋忆寒却沉默了。
她也想问自己,真的放下了吗?若真的放下了,为何看到他雕刻的酒杯会泛起无可控制的涟漪?若真的放下了,三年前师尊问起的时候,为何平坦的心情会突然一乱?骗别人和容易,可骗自己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