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山果然说话算话,不但把小季调回来,连小阿姨、老吴等人都欢欢喜喜地回来了。
但是,阿晖也没有撤走的意思,依旧每天小尾巴似的跟着。
小季自觉不被信任,私下同孟存汝抱怨:“boss,他怎么一直跟着?”孟存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将挑选好的水果递给她:“多个人不好吗,你还能偷个懒。”
小季撇撇嘴,拎着东西随她回到车上。
安冉冉最近明显是吃胖了,靠在沙发上架着眼镜,翻一页文件吃一口苹果,优哉游哉,简直快乐得要唱起歌来。
孟存汝也被她的快乐感染,指着阿晖提上来的东西问:“要不要试试衣服,还穿得下吧?”
安冉冉不屑:“需要吗,穿得上必然是风华绝代,穿不上我就裸着,照样迷死一条街的人。”之前的悲伤似乎风过水面,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忙得满头大汗的阿晖暗暗皱眉,心想不论男女,一旦有了放肆的资本,全都一个模样啊。冷不防撞上小季的眼神,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阿晖于是又在心里补充:不论男女,狐假虎威起来,也是一个德行。
程远琮对血液检查的结果似乎十分满意,没过两天又巴巴地打电话来邀约:“晚上有朋友生日,一起过去?”
孟存汝点头答应,程远琮有些意外地挂了电话,到了时间来接人,孟存汝果然仍旧带着小季和阿晖按时守候。
程远琮心情似乎很好,一路上说说笑笑,仿佛有挥霍不完的精力。孟存汝也耐心配合,他谈电影市场的瓶颈,她便配合着说制片方的各种辛苦;他谈t城新建的跨海二桥,她便想起了不久前自家艺人在收费站被索要签名导致堵车的乌龙事。
两人都似已淡忘之前的不愉快,他没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她也不曾认识什么明星歌手。
车子七拐八拐,出了城区之后一路向南,很快就看到了碧海沙都的招牌——孟存汝在心底暗暗感慨,程家人喜欢大阵势,中润的各处广场、影城是这样的风格,喜欢的酒店也一样要又大又招摇才好。
不料车子到了近前的公路,一个转弯,并不停留。
孟存汝疑惑地看他:“到底要去哪儿?”
程远琮笑笑:“碧海有什么好玩的,老头子喜欢的地方,今天任二少爷生日,当然去他家。”
孟存汝和他的交友圈子虽然有重叠,真正关系好的却不多。他说一句“任二少爷”,她一时有点猜不出,一直到车子驶入通往小半岛的长堤,才恍然记起简明提过这么个人。
这个半岛原是中润的产业,转手之后连岛上的小别墅都换了装修风格,暗色的墙面在夜色中模糊而神秘。
沙滩上已经有人架起了篝火,烤架和啤酒密密麻麻排了一圈,不时有穿着清凉的漂亮女郎穿行其间。
程远琮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识过,目不斜视地拉着孟存汝往别墅内走去,才到小厅门口,就听到众人大笑着喝彩:“好样的!再来一瓶!再来一瓶!”
孟存汝遥遥地就看到一个满脸通红的年轻男孩站在桌子上,外套领带都扔了,举着空掉的红酒瓶得意炫耀。
程远琮嗤笑:“还是这么傻啊。”
原来这便是今晚的主角寿星,他明显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别说招呼客人,摇摇晃晃没从桌上摔下来都已经是奇迹了。
程远琮挨着孟存汝小声道:“别看他没个正形,他哥哥是维扬娱乐的主心骨,在做综艺方面很有一套。”
孟存汝心中一动,扭头看他,程远琮的笑容在灯光下看来异常灿烂,简直耀眼到刺目。
孟嘉山说他是带着资本来的,果然不假。
寿星下了桌子,被人簇拥着往外面走,经过程远琮身边时,突然清醒了一下,结结巴巴地招呼他:“程……哥,出去……玩。”目光再落到孟存汝身上,眨巴了下眼睛,摇摇头,再眨眼睛,含糊道:“你怎么……带嘉盛的……的……来。”
程远琮不愿意同醉汉给孟存汝介绍,哄小孩一样道:“外面凉快,咱们先出去吧。”
寿星便开开心心往外走去,其余人也纷纷端着往外涌——寿星这个年纪,明显是还在上学的,宾客里学生占了不少,个个都是短裤t恤,青春洋溢,在屋里时显得拘束,到了沙滩上就更方便撒野了。
孟存汝得知是生日宴,穿得十分正式,见到这样的场面,无奈而无措。
程远琮倒是很入乡随俗,扯了领带脱了外套,再挽起袖子——见孟存汝呆呆在一边站着,弯下腰一把撕开她长裙的下摆。
孟存汝低呼一声要拦,他已经将撕开的部分打上结了,笑盈盈仰头:“鞋子要不要换?”
孟存汝愣了愣,再往外面看了一眼,干脆将鞋子脱掉。程远琮将外套和鞋子都交到阿晖手里,拉着人往外走。
孟存汝觉得身后有目光跟随,回头看了一眼,正见一个人影匆匆离去。她隐约觉得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被程远琮拉着到了沙滩上。
这时再仔细看来,维扬的艺人果然来了不少。
她接过放了桑拿虾的盘子,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海风肆虐,吹得脚下的细沙都微微颤动。寿星在躺椅上坐下,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根头发也看不到了。
程远琮风流惯了,这种场合自然是容易撞上老情人的,一直紧拉着孟存汝的手不放。孟存汝忍不住道:“我不是小孩子,不用你这样特别照顾。”
程远琮心里叫苦,他要是孤身一人站着,刚才遇到的几个小嫩模恐怕就要围上来了。他也料不到任家小弟弟平时看着傻乎乎的,喝醉了酒这样放得开,请来一堆牛鬼蛇神——最气人的是任家老大完全不见踪影。
这趟走来得着实有些不划算。
孟存汝摆脱了未婚夫亦步亦趋地跟随,找了处安静地方,拿了杯果酒慢慢地喝着。再低度的酒,喝多了总是有些后劲的,咸湿的海风吹得她脑袋隐隐有些胀痛。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孟存汝看也不看,直接接起,安冉冉的声音仿佛撕开黑夜的一道闪电。
“iria,你叔叔和金玫出事了!”
孟存汝揉揉太阳穴,听清了每个字,却一时有些难以理解含义:“你说什么?”
“我说天娱股价暴跌,你叔叔孟嘉水和金玫涉嫌吸(和谐)毒、藏(和谐)毒被抓,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孟存汝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又跌坐回去,挂断手机拨号给孟嘉山,没有人接听,再打给简明,也一直无法接通。
她惶然坐着,想起小菜肥胖可爱的小脸,又想到温琴退缩忍耐的贤良模样。
手机震了一下,她按亮屏幕,是简明,他只发了简单一句话:
孟伯要清洗,谁也拦不住,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孟存汝握着手机,用力到手指都哆嗦了一下,一些模糊的线索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过。
孟嘉水那怨恨的眼神、简明被撞毁的跑车、孟嘉山沉默的背影……一桩桩一件件,突然就都有了关联。
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象不到,单纯就是不敢想象而已。
孟嘉水是她的亲叔叔,孟嘉水是她父亲的亲弟弟。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何至要闹到这样的程度?
她呆坐了一会儿,又把果酒拿了起来,连啜了好几口,都觉得过于寡淡。
不远处有侍者端着盘子经过,孟存汝有心想要起身追上,又觉得小腿沉甸甸的使不上劲。她扶着凳子站起,转头的瞬间,余光瞥到二楼露台有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转过身,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不过几天不见,竟然就开始觉得生疏了。
方轶楷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时抬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板起脸。篝火映得沙地微微泛红,连带着把二楼的白色栏杆也染上了一抹绯红。
远离城区的关系,天上的星子也清晰不少,海浪的声音远了又近,近了又远。方轶楷垂着头看了她几秒,很快转身离去,仿佛她身后有蛇蝎跟随。
孟存汝盯着空荡荡的露台,觉得海风都阴冷了不少。是啊,她的父亲,连对付同胞弟弟都这样毫不手软,有多少人能完全不在乎不害怕呢?
她赤着脚朝着篝火明亮处走去,没有留意到露台阴暗处重新走回的人影。
她的裙子撕得艺术感十足,那个结仿佛悬在膝弯处,随风翻飞,仿佛雨后将要落地的浅色木芙蓉。
有人把香槟洒进了篝火堆里,火焰陡然蹿高,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有活泼的女孩和人随着音乐拥在了一起,更有抱着抱着开始热吻的男女。
孟存汝走得不快,影子落在沙地上,被拉得又细又长。
阴影里的方轶楷往外走了两步,手插着兜,怔怔地看着她距离喧哗和火堆越来越近。
他自以为是什么都不怕的,可胸膛里却仿佛揣着只不听话的鸽子,不肯停歇地拍动着翅膀。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羽毛,仍旧想要飞起。
爱丽说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原本不屑一顾,可事到如今……他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伤的到底是敌人,还是自己。
嘉盛天娱为他制作的专辑主打歌里说“我知你已然深爱上我”,他看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影子,只觉心乱如麻,落雨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