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木音似有所查,也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乡长这边,见到毋良蛮横的嘴脸,她亦是怒火中烧,“好你个毋良,平日里为非作歹欺上瞒下也就罢了,今天居然当着我们兄妹的面作威作福,全然不把我们姜家放在眼里,哼,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命都不想要了吧!”
“这,三小姐言重了,小人万万不敢辱没申伯府啊!只是这小老儿欺人太甚,我才动了肝火……”毋良战战兢兢地应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头都没敢抬,这么大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哼,你怎么了?不服气?你不过就是个狗奴才而已,也想跟我们同席而坐?真是可笑!”姜仲卿随即冷哼一声,再次无情地将毋良打入了寒冷的冰窟。
“小人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呐!二公子您就行行好,大发慈悲,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吧!饶命啊……”毋良惊吓过度,忽觉浑身发寒,嘴唇止不住地哆嗦,连连磕头不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
“啪啪啪——”突兀的掌声响起,打断了姜仲卿新一轮的呵斥,惹得众人莫名其妙,纷纷朝着声源望了过去,却见姜伯允端坐在主席上,连连拍手,神态安然,一袭红衣似火,灼人眼睑。
天阴沉沉的,仿佛蒙着一层尘埃,整个世界都显得那么苍白,唯有他和他那一袭耀眼的红衣成就了当世最闪亮的存在。
“啧,今年的籍礼大典开幕仪式很精彩呢!感谢我的好弟弟、好妹妹卖力的表演,哈哈,你们说是不是啊?”姜伯允冷笑着开了口。
“是是是……”众人惶恐,忙不迭地跟着应和,各个冷汗涔涔。
“是,你们还不鼓掌!”忽的一声厉喝,吓得众人魂飞魄散。
“啪啪啪——”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炸响,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魂,引得众人战栗不止,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个动作,尽皆变成了被上帝遗弃的人形雕塑。
雪锦站在台下呆若木鸡,连大气都没敢出,看着那一袭红衣心绪飘飞,总觉得那是被血染红的,叫人不寒而栗。
幸好这一切结束的够快,没有再继续下去!
坐席闹剧之后,众人的心情虽然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籍礼大典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拉开了帷幕,祭天祭地,感谢上苍恩赐平乡大丰收。
姜氏兄妹还领着众官兵假意上田间做了做耕种的样子,那坑爹的仪式要多做作就有多做作,惹得雪锦唏嘘不已,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云绣更是不耐烦,连称无聊透顶。
最后由毋良宣布籍礼收成分配事宜,说到要加收三成的时候,整个平乡都沸腾了。此事关系到身家性命,乡亲们再也顾不得讲那劳什子的尊卑礼仪了,纷纷举起了抗议大旗。
“加收三成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
人声鼎沸,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天公亦不作美,恰在这个时候飘起了雪花,且来势凶猛。带着阵阵刺骨的寒风,雪越飘越大,大过了鹅毛,大过了枫叶;落在众人的头顶上、肩膀上、脊背上,却无一人对它的肆掠有过片刻的关注。
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特定的符号,仿佛被打上了身份的烙印,谁是官兵、谁是乡民只一眼便能轻松识破。因为立场截然不同,两支队伍的表现大相径庭,乡亲们都在举旗抗争,官兵们则在努力镇压。
全场似乎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心地善良的姜木音,由于担心事情闹大,正急得团团乱转;一个是冷眼旁观的姜伯允,在那种混乱不堪地形势之下,他居然还有心情举杯自酌,堪称淡定之神。
路石林艰难地守护着雪锦姐妹俩,目之所及皆是激动莫名的父老乡亲,他也不好意思下手,只能默默忍受着各方压力推搡,叫苦不迭。
“我们还是赶紧挤到人群外面去吧!”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不要!”雪锦很快便否定了他的提议,直言道,“这里暖和!”
那一刻,他真的连杀人灭口的心思都有了,再无顾忌,一手一个搂住了姐妹二人的脖子,死拉硬拽,终于将姐妹俩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姐妹俩皆被勒得直翻白眼,但表现却是截然不同。
“咳咳……我去你大爷!”雪锦怒骂一声,当即一脚踹了过去。
云绣噤若寒蝉,低头搅动着衣角,再无其他动作。
路石林也不含糊,见雪锦踢来,直接用上了自己的拿手绝技分筋错骨手,扼住了雪锦的脚踝。
雪锦立马熄了火,连连求饶,“哥,我错了,你快放手啊!哥,会摔跤的,放手吧,哥……”
荡气回肠的一声悲鸣传荡开来,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原本吵吵嚷嚷的乡民和官兵竟都没来由的动作凝滞,循声瞧了来。
路石林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倍觉尴尬,轻轻将雪锦的脚腕放下了。
雪锦大囧失色,忽的红了脸,站立难安。
那一刻,偌大的祭坛前竟是鸦雀无声,只有雪花还在哗哗飘落,混合着一个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一道耀眼的红星缓缓靠近,强势的吸附住了在场所有人焦灼的目光。
每个人都在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颗红星,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敬畏着什么,纷繁的心绪难以言喻。
“冷吗?”姜伯允在众目睽睽之下,停在了雪锦身前。雪锦受宠若惊,半晌没有言语。他竟丝毫不知避讳,反倒默默取下了自己的狐裘袍子,躬身帮雪锦披上了。
大公子弯腰了!所有人都傻了眼,难以置信。
“别冻坏了!”声音很轻,始终带着如玉般温润的笑意,一扫之前的冰冷寒霜,拂绿了青草,惊艳了红花,有着这世间最温柔的颜色,令人望而失魂,深深**。
大公子居然会对一个民女如此关心!众人皆震惊不已,却无一人胆敢出声问询。
雪锦惊疑不定,脸如火烧,第一次感受到了成为众目焦点的激动和畏惧,“公子……”她轻轻地呼唤,抬起小手,准备将狐裘归还。
他适时挺身而起,扭头踱着步子远去了,再也没看她一眼,然柔情似水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是他总在吟唱着的诗句,似乎与她无关!
她怔怔地将目光收回,恍如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他还是那个他,红衣似火,在雪白的世界中闪耀,却又格格不入。
“公子,你说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拿这金牌找你,是真的吗?”雪锦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掏出了金牌问道,目光灼灼满是期待。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那可是象征着大公子身份的金牌啊!
姜伯允并未转身,只冷硬地吐出来了两个字,“何事?”
“平乡是我的家乡,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荒芜,所以公子,我请求你放过平乡好不好?”说到动情处,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此事尚待商榷!”他言简意赅地应道。
饶是别人听闻这话肯定死心了,但雪锦却知道,他的意思是还有得商量。他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恶人,只是他的温柔很少有人能够感受得到罢了,就像没人会意识到寒冰也曾是温水凝结的!
毋良恰在此时走了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温润的面庞霎时冻结成冰。他不发一言,不做一个多余的动作,那毋良竟是吓得浑身颤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下了。
“请他上台吧!”他缓缓开口,步上了祭坛。
“是!”毋良应道,迅速立起,两腿竟还在打着旋儿,似是惊魂未定。众人皆不明所以,但见那毋良跌跌撞撞,窜进了附近的树林。
约盏茶功夫,他便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那少年长相俊朗却是个生面孔,鲜少有人能够将他认出,更别提他此行的意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