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不算大,在三楼,靠着窗子,虽然有一层玻璃窗阻隔,可转眸看向窗外时,依旧有种闹中取静的错觉。
凉栀就着余方毅的口味点了几个菜,她看得出来余方毅报出的菜名基本是就了她的口味。
她也不点破,她寻常口味其实算挺清淡,余方毅身体不好,吃点清淡的挺好。
因为有司机在,凉栀还要了酒,不过考虑余方毅身体,没打算多喝,毕竟她的酒量其实也不算多好。
酒菜上桌,凉栀亲自给余方毅斟了一杯酒,余方毅很是受宠若惊,时光倒回几年之前,那时候的他,哪里想到他们父女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所以命运有时候真的很会开玩笑。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吃饭,气氛居然出奇意外的和谐。
余方毅喝了点酒下肚,在凉栀的几句还算温和的话之后,拘谨感陡然降低了不少。
说起话来,也比之前随意自然了许多。
他有点怅然的说:“上次……上次你提起你母亲的东西,说为什么没了……我猜测你应该是因为那些才跟我置气离开的……其实你母亲的许多东西,在你手里的,甚至比我手里的还要多吧……因为你母亲去世之前,曾经嘱咐我将她的东西全部毁了,她流着泪,用最后的力气让我答应她……”
“你母亲是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的个性,知道我会因为失去她,这辈子都难以超生,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她的痕迹在我的世界里变得淡一点,再淡一点……她甚至猜到了我可能会迁怒于你,所以她根本不求我对你好一点,还亲自将你托付给了你爷爷……”
凉栀眼眸颤了下,没有想到自己跟着爷爷竟然还因为这茬,可她想,即使母亲不嘱咐,爷爷也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可她嘱咐了,其实那份嘱咐,除了是关于她,也一定是关于父亲吧。
母亲最最不放心的人,其实还是父亲……
那么,母亲写给她的信,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毁掉的么?她很想问,却问不出。
余方毅说:“其实我到现在都依旧深爱着你母亲,关于静言……我不知道怎么说,一个男人说自己太孤单了,太害怕了,还是对自己的女儿说,应该会很让人耻笑吧,但静言的确是你母亲走后那么多年,唯一一个让我心有所动的女子,可静言那时候二十多岁,花样年纪,我都过四十了,哪儿敢去肖想?那不是耍流氓么?不管你信不信,那时候的我,是真的想将这份心动压在心里永远不说的……”
凉栀垂着头,没有说话。
但余方毅的这些话,她却是信的。
若是父亲真的打算主动对温静言有什么,就没温时越什么事了。
温时越看出了两人之间迫于无奈都避而不提的那点情谊,顺水推了温静言一把,将她推到了父亲的床上。
二十出头,性格温婉,对自己悉心照顾,还让自己有所触动的漂亮女子主动投怀送抱,孤独了快二十年的父亲,又如何忍心拒绝?
拒绝不了的。
余方毅说:“但后来……我们还是在一块了,我去亲自跟你爷爷谈过,你爷爷见了静言一面,也单独留下静言说了话,我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但他之后的确没有反对我们了,余氏出事,需要资金,我厚着脸皮找了许多有过交情的人帮助,其中包括韩家……”
“那天也是巧了,我居然在韩家附近看到了阿越,并且知道了韩老爷子的那个孙女儿,对阿越似乎有点意思……阿越提出要跟我一块去见韩老爷子,我想着有阿越跟韩娉婷的那点儿关系,说不定能帮点忙……但也没有报太大的指望,真的就是顺手带个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没大区别……可谁曾想到……”
“可谁曾想到,韩家老爷子很欣赏温时越,跟你提出了那样的条件,对么?”凉栀问了句。
余方毅抿了下唇,点点头,算是认了。
凉栀沉了一口气,心口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跳动。
温时越出现在韩家附近,被父亲撞上,自然都不是巧合。
温时越早就安排好了,甚至可能早就跟韩家老爷子通过气了。
他在将自己姐姐推到父亲床上,又赶上余家出事时,这个所谓的计划,大抵已经在心里盘旋好了。
去认识韩娉婷,让韩娉婷爱上自己,种种种种,他全部算的一分不差……
那个时候的温时越多大?似乎二十岁还不到……他是多可怕!
余方毅说:“后面的许多你大概都知道了,其实整件事情,都是我一手造成,你爷爷创办余氏,将余氏交给我,可我却让余氏差点折在我手里,最后居然让静言和阿越这两个本来跟我毫不相关的人来帮我解除困局……说起来,也是惭愧……”
凉栀咬着唇,努力将自己略微不平的心绪压下去,这才道:“那爸爸,既然你说爷爷已经默认了你跟……跟温静言的事,那爷爷就不是因为知道你们的婚事才急火攻心送去抢救的……所以,他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在爷爷身边或者见过爷爷的,究竟都有谁?”
凉栀终于问出了困扰在她心中许久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余方毅却轻笑了下,说:“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知道了公司出事,知道自己养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知道我为了救下公司,居然要用温家姐弟的人生去换……都是我,我是个不孝子!”
凉栀拧着眉,不敢相信的看着余方毅。
因为父亲?
不,不是。
如果因为父亲,北寒渊就不会说那样的话。
更何况,就算公司出了事,爷爷早就不太过问余氏,日子也过的闲云野鹤一般,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
再说父亲和韩家的交易以及利用温家姐弟……爷爷就算因而不齿,但他年少有为,创办余氏,将余氏发展成那样的地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勾心斗角没经历过?
何至于因为这点事就急火攻心一命呜呼?
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