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舒雁见俞音与钟大煓彼此之间的气氛,虽稍有缓和,但仍处于沉默之中,僵持不下。
于是舒雁只得继续从中调和、劝解道:“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啊,若想真心以待,那就得有什么说什么,说出来的话有没有意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说出来呀!不要总是藏着掖着,让彼此去揣度呀,去猜测呀!要知道,这世间大多的情谊,都是在这般猜来猜去中消失殆尽的。”
听到“消失殆尽”这四个字的钟大煓,终于按捺不住打开话腔,向俞音倾诉道:“俞音,你听我说,其实我并不是气你,我只是气我自己而已。我明知道是你一意孤行,背着我独自单脚跳出来的;可我还是觉得,无论你的任性会不会致使你受到伤害,都是我的责任。是我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待在你的身边听你差遣;是我没能时刻守护在你的身边,帮助你排忧解难。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但我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我向舒管家作出了承诺;而恰恰相反的是,正是因为我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才会向舒管家作出承诺,以求监督与见证。”
俞音听到了,他听到钟大煓对他说,“你任性,我不生你的气,我生的是我自己的气,气我自己没能在你的身边随时待命。”
此时此刻的俞音心想:我不过就是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而已,我何德何能享有大煓哥这般纯粹的情谊呀?要知道,于大煓哥而言,我和他才相识了不过几天而已呀!尽管我自己心里清楚,早在十年前,我便已经与他相识相知了。
殊不知,也许更早呢!
“大煓哥,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一意孤行,惹你生气的。当然,我也不是不好意思同你开口,向你求助,尽管我们才相识了不过几天而已,但我却从来都没有拿你当外人,自然也不存在我怕麻烦你一说了。而我之所以屡屡蠢蠢欲动,想要单脚跳着去处理一些事情,只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童啊,我不能事事都求助于你,那样不只是不方便,也是我这心里承受不住啊!而这和信任不信任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呀!大煓哥。”俞音向钟大煓解释道。
“对不住,俞音,是我疏忽了,是我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你的感受。想来也是呀,如若换作是我受了伤,被人整日当作婴童似的照顾,那我这心里也承受不住啊!”钟大煓推己及人地向俞音表示理解道。
“呸呸呸,净胡说,你才不会受伤呢!”俞音紧张地说道,“大煓哥,你感同身受就感同身受嘛,何必要将那些痛苦的事情,硬朝自己身上扯呢?再者说,你能理解我就好了。其实你的好意呀,初衷啊,我不是不清楚;就像雁儿姐姐方才所说的,很多时候,我之所以咬住一些字眼不放,就只是为了想要听你亲口向我解释,就只是为了想要听你将你心中的想法,亲口对我说出来,尽管我明知道你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
此时此刻仍伫立于一旁的舒雁,得见俞音与钟大煓之间话赶话的冲突已然充分化解,而且意外加深了二人之间的情谊。
于是,倍感欣慰的舒雁就俞音方才的话茬插话道:“少爷,容我插一句话,对于你方才所提出的,那个时不时地想要单脚跳一跳的小小心愿,我也持反对意见。尽管我同钟公子一样,也对你不愿像婴童一般被人照顾的想法表示理解,但是你现在毕竟有伤在身,纵使你心里再承受不住,你也要以养好伤为第一位,耐住性子才是呀!”
“雁儿姐姐,我不否认你所说得有道理,但是你所考虑的也确实片面了一些。虽然我并不清楚我偶尔单脚跳跳,会不会对我右脚骨伤的愈合造成影响;但我清楚的是,如若我的腿脚长期不动,势必会造成肌肉的萎缩。别到时候,我右脚的骨伤还没好,左腿再萎缩了,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俞音巧言善辩地向舒雁分析道。
“少爷,你这么说,倒是也不无道理。”舒雁思索着对俞音说道。
“是吧,雁儿姐姐,你也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是吧?”俞音循循善诱舒雁道。
“有道理虽是有道理,但是少爷,你这一跳起来,势必会震动你那打有夹板的右脚,肯定不利于骨伤的愈合呀!”舒雁努力跳出俞音的思维,向俞音表示她的担忧道。
“雁儿姐姐,那你看这样好不好,为了防止我左腿的萎缩,我便单脚跳着去完成那些短距离,且又实在不方便求助于大煓哥的事情;而剩下的大事小事,我保证,我一定全部都麻烦大煓哥协助于我。大煓哥,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嫌我烦才是呀!”俞音先后对舒雁与钟大煓说道。
“那好吧,少爷,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舒雁无奈地向俞音妥协道。
“哎呀!”突然间反应过来的钟大煓,冷不防地尖叫一声道,“舒管家,瞧我这记性,净顾着拌嘴了,都忘了招待你啦!你说我也真是的,都进来这么大半天了,竟然还让你在一旁站着,你还是快些坐到这边来吧。”
钟大煓说着,便将俞音对面的座位,也就是圆桌靠房门这边所摆放的圆凳,朝外搬了搬,留出正好一人坐进去的空间。
既而,钟大煓又默默地用手掌指着那个刚刚搬出的圆凳,朝舒雁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不得不说,尽管钟大煓自幼漂泊于凌乱的江湖,但身为江湖散人的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散漫,且依旧不失谦卑有礼的性情。
待舒雁依照钟大煓的意思落座之后,钟大煓便又从旁对舒雁说道:“舒管家,你且先坐着同俞音说说话,我这就去给你沏茶。哎,对了,这茶叶又放在哪里了呢?”
正当钟大煓东瞧西看地寻找茶叶时,已然落座的舒雁开口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钟公子,你也快些坐下吧。我就说几句话,说完我还要去堡门口迎人呢!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了,说不定此刻人已经在堡门口了呢!再者说,我舒雁就算是管家,那也属于下人哪!在主人面前,下人能有个座位坐,就已经算是殊待了,哪里还敢奢求喝上一盏热茶呢?想来我们也只有站在一旁沏茶的份儿啦!”
“舒管家,你若是不说这话,兴许我便放弃寻找那不知藏在哪里的茶叶了;可现在你既然说了这话了,那不管那茶叶究竟躲到哪里去了,我都非得把它们揪出来不可。你再多等一会儿,舒管家,再多等一会儿就行,我一准把那茶叶给找到,让你喝上一盏热乎乎的茶。”钟大煓信誓旦旦地对舒雁说道。
只见钟大煓说着,便着手翻箱倒柜起来,当然也只限于他所居的外屋。
莫说茶叶这类招待客人的东西,一般不会放在里屋;即便是真的放在里屋了,钟大煓也断然不敢贸然进去翻箱倒柜呀!
要知道,私自进入俞音的屋子,并且乱翻一通,那可真是犯了俞音的大忌啦!
正当钟大煓在外屋里翻茶叶翻得热火朝天之时,不禁觉得好笑的舒雁,急忙制止钟大煓道:“算了吧,钟公子,别找了。方才进院门时,你还说我事无巨细呢!我看你呀,是粗中有细,人好,心比人还要好。至于我刚刚所说的那番话嘛,那只是同你与少爷说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事实上,金泓水心百里家待仆人一向很好的,待我更是如同待自己人一般,我不缺这一口热乎茶喝的!”
原本正蹲在地上翻柜子的钟大煓闻言,瞬间起身向舒雁询求确认道:“舒管家,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方才你的那番话,真的只是同我和俞音说笑的吗?”
“当然是说笑的了,钟公子,你若不信,大可以仔细观察一下我的气色,你瞧我像是受到苛待的样子吗?”舒雁反问钟大煓道。
一向认实的钟大煓闻之,真的站在原地,仔细观察起舒雁的气色来。由于距离较远,以致于正在观察中的钟大煓不由得蹙额皱眉起来。
然而,钟大煓这一无意间的神态举动,不仅惹得被观察的舒雁忍不住抿嘴发笑,就连一旁安之若素的俞音,竟也不由得被逗笑了。
不禁被逗笑的俞音,无奈地拍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对傻站在敞开着柜门的柜子前的钟大煓说道:“大煓哥,别那么认实了,雁儿姐姐是逗你的,你还真的观察起来了,赶紧关上身后的柜门,过来坐吧。既然雁儿姐姐都说了,金泓水心百里家是不会苛待仆人的,那你就应该不加怀疑地相信才是呀!更何况,就舒雁姐姐这气色,哪里还用得着观察呀?这分明就不是受苛待的气色……”
尚未等俞音说完,坐在俞音对面的舒雁,便立时接过俞音的话茬,对钟大煓说道:“就是嘛,钟公子,瞧我这起色多好啊!你赶紧过来这边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