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煓闻之,瞬间羞红了脸。
而素来敏感睿智的俞音,却瞬间便明白了舒雁与田观口中的“大少爷”,指的正是钟大煓。
只听得了然于胸的俞音接过舒雁方才的话茬,回应舒雁道:“那是当然啦,雁儿姐姐,莫说我没有亲哥哥,即便有,那也不如我的大煓哥同我亲哪!”
“哎哟,这百里少爷的嘴可真是甜哪!就像抹了蜜似的。”田观随口评价俞音道。
田观说着,便将刚刚斜挎于肩上的那只大布囊又取了下来,重新放回到了身前的圆桌上。
然而,正当田观准备将方才一一装进大布囊的家伙什,再一一拿出来时,反应一向迟钝的钟大煓,这时才想起站出来对田观加以阻拦。
“等一下,田师傅,你先不要急着准备,你先容我向舒管家问清楚,兴许你就不用再麻烦了。”钟大煓转而询问一旁的舒雁道,“舒管家,你先前不是说只给俞音一个人做厚衣裳的吗?怎么现在连我也要跟着量身了呢?”
“哎呀,瞧我这一大清早忙忙活活的,竟然两边都没能讲清楚。观姐姐,先前在布庄内,我为了让你亲自登门,就只顾着同你说我家少爷是如何如何的行动不便了,竟忘记同你说我家还有一位虽然行动自如、但也挪不了窝的大少爷,也亟待量体裁衣呢!”舒雁先是向田观解释道。
“雁儿妹子,你这话怎么说的呢?大少爷他明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为何说他也挪不了窝呢?”田观不解地询问舒雁道。
“观姐姐,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我说大少爷他挪不了窝,并非是说他身体有恙真的挪不了窝了;而是说由于某个真的挪不了窝的人不信任旁的人,只信任我家的大少爷,以致于我家的大少爷跟着他挪不了窝了,是吧?少爷。”舒雁话中有话地故意敲打俞音道。
闻言瞬间恍然大悟的田观,不由得向钟大煓感慨道:“原来是这样啊!大少爷,那你可真要倍感荣幸了。因为我很难想像,在这个世上,还会有比被人信任更加美妙的感觉吗?更何况,你是作为惟一一个被人信任的人。要知道,有信任的温度在身上,即便在冬日里不穿衣裳,那也是丝毫感觉不到寒意的呀!”
俞音闻之,不由得暗自抿嘴一笑。
舒雁继而向俞音与钟大煓解释道:“少爷,钟公子,至于你们这边,都怪我方才急着到堡门口去迎接观姐姐,由于时间仓促,以致于没来得及同你们一一细说;不过,我想这也不用细说了吧!既然我都已经告诉你们,我已然请了裁缝登门鱼泪轩了,那肯定就是给你们二人一同量体裁衣来的呀!”
“不用麻烦了,舒管家,田师傅时间这么紧,你就快放她走吧!我有衣裳穿,不用再另做新的了;更何况,我还有信任的温度在身上呢!”钟大煓言辞诚恳地对舒雁说道。
“看出来了,钟公子,我看出来你有衣裳穿,也看出来你穿着衣裳呢!可我既然能看出少爷他穿得单薄,难道我就看不出你也穿得单薄吗?再者说,观姐姐她大老远的来都来了,还会在乎多量你一个人尺寸的这点儿工夫吗?至于什么信任的温度啊,那是观姐姐她说笑的,你还真信哪!如若不然,你冬天不穿衣裳试试,不把你冻僵才怪呢!”舒雁一一反驳钟大煓道。
“瞧你说的,舒管家,我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即便信任真的有令人感觉不到寒意的温度,那我也不能不穿衣裳啊!毕竟还要遮羞蔽体的嘛!只不过,我虽然穿得同俞音一样单薄,但我和俞音哪一样啊?俞音他身子娇弱,自然畏寒;而我壮得像头牛似的,哪还能怕冷呢?”钟大煓固守己见地对舒雁说道。
“钟公子,就你这身形,还敢说自己壮得像头牛似的!你不怕那牛听见了,顶你呀!我不否认,你长得确实是高挑挺拔;但你瞧瞧在前院溜达的那些护卫,他们哪个不比你壮啊?又哪个不比你穿得厚啊?再者说,不怕冷并不意味着不冷啊!即便你真的不冷,你也要听我的,将自己捂盖严实了;千万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便可以肆意挥霍身体。要知道,人都会有老去的那一日,凡是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到老了都有他难受的。”舒雁不容置喙地对钟大煓说道。
不得不说,舒雁的说法转变得还真是快呀!
方才在金泓水心堡大门前的时候,舒雁还对田观说,“就我们钟公子这体格,那可不是一般小伙子能比得呢”。
然而,才过了这么一会儿,舒雁便又改口说,“钟公子,就你这身形,还敢说自己壮得像头牛似的!你不怕那牛听见了,顶你呀”。
当然,无论舒雁如何变换说法,她的初衷都是为了钟大煓好,都是在从心底里关照、维护钟大煓。
“可是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定做新衣裳啊!舒管家。”钟大煓鼓足勇气对舒雁说道。
无论是作为钟大煓的朋友——俞音,还是作为金泓水心百里家的少爷——百里泽漆,俞音都不会让钟大煓自掏腰包定做衣裳的。
因为俞音知道,如若他与钟大煓交换身份与处境,钟大煓也一定会产生与他相同的想法,做出与他相同的决定的。
然而,眼瞅着钟大煓此时此刻的窘况,俞音却意外地一声不吭,一言不发;但沉默并不意味着不予理睬,袖手旁观。而俞音之所以暂时不发声,也只是想看看舒雁会对此作何举动。
“原来你所担心的是这个呀!钟公子,想你我二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何必要费尽口舌地劝你做衣裳,再让你自行掏腰包,然后想方设法地为难你呢?如此简单以至于显而易见的事情,非得让我明说出来才行吗?我之所以一心一力地想为你定做厚衣裳,那是因为金泓水心百里家自会为你掏腰包的呀!怎么会令你为难呢?”舒雁耐心地向钟大煓解释道。
一旁的俞音闻之,心想:雁儿姐姐果真永远不会令我失望。
不知俞音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要知道,俞音与舒雁相识才不过一日而已呀!
而一旁的钟大煓闻之,却顿觉忐忑不安地对舒雁说道:“舒管家,金泓水心百里家慷慨是一回事,我不能接受金泓水心百里家的慷慨又是另外一回事,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明明什么事情也没为金泓水心百里家做过呀!”
“钟公子,你是健忘呢?还是过于谦逊了呢?谁说你什么事情也没为金泓水心百里家做过呀?五天前的乞巧当日,在幽冥山下,你不是为金泓水心百里家的少爷解围,并助他脱离困境、顺利归家了吗?此等裨益之举,千恩万谢尚不足报答,何况只是几套新衣裳呢?再者说……”舒雁又开始长篇大论地劝说钟大煓道。
一旁的俞音见状,深知无须再对此多加干涉了。
因为此时此刻深陷窘况的人已经并非钟大煓,而是舒雁了;因为舒雁还需要想方设法地劝说钟大煓,接受她以及金泓水心百里家的心意呢!
于是,就在舒雁长篇大论地向钟大煓侃侃而谈的时候,依旧也只能伏在圆桌上的俞音,一时闲来无事,便开始与伫立于一旁的田观,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涉起来。
只听得俞音率先开口,以不打扰到舒雁长篇大论的音量,询问田观道:“田师傅,雁儿姐姐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对谁都那么细致周到,体贴入微。”
“是呀,雁儿妹子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对谁都是掏心掏肺的好,尤其是对那个人,分外以至于无可比拟的好。”田观随之轻声回应俞音道。
“那个人?可是沫三叔?”俞音于揣测间依旧轻声地试问田观道。
“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刚来一日便都听说了?”田观诧异地反问俞音道。
田观虽顿觉惊奇,但依旧下意识地压着嗓子,尽可能的轻声。
“我不是听说的,田师傅,我是感觉到的。”俞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田观闻之,不自觉地朝俞音的双眸看了过去,且越看越深,越看越投入,以致于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好一会儿。
俞音见田观不再作声,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的脸看,顿觉不好意思的他,再度向田观解释道:“田师傅,其实方才你刚进这屋时,我所评价你的那番话,真的是未曾夹带任何的偏见与敌意的;而我之所以会脱口而出那样的话,是因为豪迈与爽朗,恰恰是我这辈子最为欠缺的。”
田观闻之,真心诚意地对俞音说道:“百里少爷,其实你并不欠缺豪迈与爽朗的,只不过你的男子气概被你平添的那几丝温柔所掩盖了而已。说实在的,我挺欣赏你这样的男子的。毕竟这世间纯粹温柔的人太少了,何况是男子;当然,除了你,这金泓水心堡内还存在着另外一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