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音甚至觉得,相比较一口一个“少爷”地唤着他的舒雁舒大管家,此时此刻身处他面前的这位极度质疑排斥他的谢瑞香谢大奶奶,反而更加相信他就是真正的金泓水心百里家的大少爷——百里泽漆。
当再也想不出第二句话要对俞音说的谢瑞香,意欲就此离开时,俞音却冷不防地以百里泽漆的口吻向谢瑞香开腔道:“谢伯母,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我金泓水心百里家少爷的身份,不相信我是百里泽漆;而我也一直对你抱有敌意,因为你占据了我母亲在这金泓水心堡内的位置,因为你占据了我母亲在我父亲心中的位置。”
谢瑞香闻之,自知闪躲不及且避无可避,于是她索性开门见山地向俞音昭示道:“我是否怀疑你的身份,那是我的事情,无须你来操心;而你是否对我抱有敌意,那是你的事情,我也不愿操心。至于日后在这金泓水心堡内,你大可以放心地做你的少爷,而我则继续踏实地做我的大奶奶,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便好。”
“谢伯母,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俞音有意试问谢瑞香道。
“没有。”谢瑞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过,你若是主动告诉我,你流落在外的这些年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受罪的话,我还是乐意倾听的。”
“谢伯母,我流落在外的这些年确实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但我早已习惯了苦中作乐,习惯了化压力为动力。不过,这些都是我主动告诉伯母你的,还要多加感谢伯母的倾听才是。”胡编乱造、信口胡言的俞音颇为郑重地向谢瑞香致谢道。
然而,并不知也不承想俞音是在胡编乱造、信口胡说的谢瑞香,在听完俞音善解人意的诉说与多此一举的致谢后,心下更是觉得愧疚万分,悔恨不已且无地自容。
就这样,俞音成功在百里渊不在场的情况下,同谢瑞香进行了一场勉强称得上是颇为正式的交谈。
而俞音与谢瑞香的这场首次颇为正式的交谈,相对于彼此二人而言,虽称不上是相谈甚欢,但也不至于不欢而散;猛然间从天而降、出乎意料的一场相遇以及对话,你一言我一语间竟然没有冷场,也算是意料之外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与这位名义上的庶母的初次交谈,令一向好奇心旺盛的俞音,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另一位名义上的母亲——福灵金泓水心百里家已故的薛大奶奶——薛蛹蝶。
于是,一贯想一出是一出的俞音,全然不顾即将落山的太阳,便怀揣着他心中突如其来的想法,一如既往地伏在了钟大煓的背上,进而抵达至金泓水心堡简择苑的偏厦中。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生为王族中人且与生俱来贵气逼人的俞音,仿佛自带光芒一般,以致于他一进舒雁所居住的小小偏厦,原本黑咕隆咚且简陋不堪的偏厦中,仿佛于瞬间点燃了绚烂的火焰。
而此时此刻,正当埋头伏于书案上忙碌的舒雁,为俞音突如其来的造访,而不由得倍感惊讶的时候,只听得已然在钟大煓的帮助下,落座于书案前方一侧木椅上的俞音,开门见山地连连向舒雁发问道:“雁姑姑,你了解我的母亲吗?她究竟是一位什么的女子呢?”
舒雁闻之,一时发懵,不知应该如何作答的她,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俞音的双眸。
而满腹疑惑的俞音,之所以第一时间第一念头便决定到舒雁这里来寻求答案,是因为自从十日前,舒雁将自己的感情故事对俞音有所吐露后,俞音便于无形之中增添了对舒雁的信任度,也于无形之中形成了对舒雁的依赖性;准确地说,是对舒雁“于追忆中讲述”的这一行为,所产生的深深的依赖性。
话题拉回到此时此刻,俞音见舒雁一直不语,迟迟不肯作答,心下顿知一准是他猝不及防地发问,一时间将舒雁给问蒙了。
于是俞音便又向舒雁补充说明道:“雁姑姑,我所问的是我的生母薛氏,而不是现在的谢伯母谢大奶奶。”
这才回过神来的舒雁,定了定神,又思忖了一会,既而回应俞音道:“少爷,在你的母亲嫁进金泓水心百里家之后没过几天,我便毅然奔赴了逐鹿战场;而当沫三爷死后,我再度回到福灵金泓水心堡时,你的母亲也已然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所以说,我对你的母亲也不是很了解,以致于她留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一直停留在她初进金泓水心堡大门的那一刻——婉约,纯净且高洁。”
俞音闻之,一本正经地对舒雁说道:“雁姑姑,我偶然听见堡内的老人儿说,我母亲临死之前,手中一直紧紧攥着一方罗帕,而罗帕上所绣的,则是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既然都称得上俊秀了,那很显然,罗帕上绣的不是我的父亲。”
然而,俞音就这么说着,还不忘顺带着调侃了他名义上的父亲百里渊一番。
“少爷,你这是听谁说的呀?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怎么还会有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呢?”舒雁蹙额皱眉地连连向俞音发问道。
“雁姑姑,我也知道,嚼舌根的确是一种不好的行径;但我还是不自觉地好奇,忍不住想要知道,她们所言又真的只是偏离事实的乱嚼舌根吗?”俞音语气尽量舒缓地质问舒雁道。
“少爷,在我看来,你所想要知道的,并非是她们所言究竟是不是在乱嚼舌根;而你真正所想要知道的,则是故事的原委以及事实的始末,对吗?少爷。”了然于心的舒雁一针见血地反问俞音道。
“是的,雁姑姑,你猜得不错,我确实不在乎她们所言究竟是不是在乱嚼舌根,我也确实想要获悉故去之事的原委,以及事情真实的始末。不过,雁姑姑,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一二。”俞音坦然回应舒雁道。
“你能猜到?”舒雁顿觉难以置信地质疑俞音道。
俞音闻之,心下立刻感受到了舒雁那发自内心的质疑。
于是,急于向舒雁证实自己猜测的准确性的俞音,立时向舒雁诉说自己的猜测道:“是的,我能猜到,雁姑姑,那罗帕上所绣的俊秀男子,正是我母亲真正的心上人,对不对?而那方罗帕,则是我母亲亲手为他们绣的定情信物,对不对?至于他们为何没能相守,是因为‘棒打鸳鸯’,对不对?”
诉说自己内心的猜测时越发激动的俞音,以致于在向舒雁道出最后一声“对不对”时,就如同喊出来的一般。
然而,俞音这一声要比一声洪亮的发问,吓得舒雁连忙劝阻俞音道:“你小点儿声啊,我的少爷,对对对,你猜得都对。”
“雁姑姑,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俞音好奇地向舒雁打听道。
“少爷,不知你指的是谁呀?”舒雁明知故问道。
“罗帕上的男子呀!”俞音回答道。
“他恰巧与我同姓,姓‘舒’,单名一个‘迟’字。”舒雁如实回答道。
“舒迟?”俞音玩味着重复道。
“是呀,从容不迫之舒迟。”舒雁向俞音补充说道。
然而,此时此刻舒雁的语气中,不免夹杂着些许惋惜。
“雁姑姑,那你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吗?”俞音继续向舒雁打听道。
“少爷,你问这些做什么呢?”舒雁略显局促地反问俞音道。
清楚地察觉到舒雁局促感的俞音,急忙向舒雁解释道:“雁姑姑,你莫要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再者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说得也是呀!”舒雁点了点头,向俞音讲述道,“那位舒公子同你的母亲一样,也是自幼生活在寒蝉城内玉泉街上的舍子义庄,也是义庄的庄主收养的孤儿。他同你的母亲乃是青梅竹马,且年长你的母亲几岁,所以你的母亲一直都唤他为‘舒哥哥’。”
“雁姑姑,那位舍子义庄的庄主,就是那根打鸳鸯的棒子,而我的父亲,就是那个持棒的人,对不对?”俞音一针见血地向舒雁发问道。
舒雁闻之,不由得称赞俞音道:“少爷呀,你想得总是要比别人通透一些。”
“雁姑姑,那我可不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呀?”俞音小心翼翼地试问舒雁道。
“你问吧,少爷。”舒雁大方回应俞音道。
“雁姑姑,我母亲与她的舒哥哥那作为定情信物的罗帕,是不是还有另外一方呢?”俞音于猜测间试问舒雁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少爷,反正你母亲的全部遗物中,就只有她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这一方而已。”舒雁据实回应俞音道。
“原来是这样啊,雁姑姑,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不过,今天还要多谢雁姑姑你,谢谢你给我讲述了这么多关于我母亲生前的事情。至于现在,天色已晚,想必雁姑姑你也累了吧!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与大煓哥就不打扰你了,我们也要速速赶回鱼泪轩去了。”俞音同舒雁客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