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公孙闲叶此刻的语气虽诚恳,但细品下来,在措辞上多少还是有些问题存在的。
不想在这么一件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欺骗你——听公孙闲叶这话的意思,难道他是想在大事上欺骗谷梁声不成?
“我注意到了呀!殿下,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你的车驾呢!可后来当我瞧见你已然先我一步抵达涟漪河畔时,我便于瞬间打消了我先前的猜想。不过,殿下你怎么会知道那驾马车的事情呢?你又为何会突然想起问我那驾马车的事情了呢?莫非那驾马车是你预先安排的不成?莫非那驾马车内坐的是程太尉不成?”满腹狐疑的谷梁声异想天开地胡乱猜测道。
胡乱猜测中的谷梁声,因心中忐忑,心神不宁,而不自觉地放满了脚步。
而随之放慢脚步的公孙闲叶闻之,急忙连声否定谷梁声的胡乱猜测道:“不是,不是,声儿,跟随在你所乘车驾之后的那驾马车内所坐的,并不是程三叔……”
尚未等公孙闲叶向谷梁声坦白完,谷梁声便无意识地打断了公孙闲叶的解释,并连声庆幸道:“不是程太尉就好,不是程太尉就好;如若不然,让程太尉得知了我们最近的事情,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呢!”
谷梁声说着,脚步又不自觉地轻快了些。
一时半刻难以理解小女儿家脸皮薄的公孙闲叶闻之,连连向谷梁声发问道:“那有什么可丢人的呢?声儿,我们最近不过是闹了个小小的别扭而已嘛!现在我们不是都已经和好如初了吗?有什么怕人知道的呢?再者说,即便真的怕人知道,那别人也知道了呀!”
闻之心头顿时一惊的谷梁声,索性直接停下了脚步,随即站在原地连连询问公孙闲叶道:“别人知道了?谁知道了?”
随之停下脚步的公孙闲叶不以为意地为谷梁声解惑道:“你方才不是都已经猜想到了吗?程三叔啊!”
“啊?殿下,你方才不是还说,跟随在我所乘车驾之后的那驾马车内所坐的并不是程太尉吗?难道方才你是刻意欺骗我不成?”谷梁声倍感惊讶地连连质问公孙闲叶道。
公孙闲叶一听谷梁声说他刻意欺骗,心下顿觉忐忑的他急忙向谷梁声解释道:“我才没有骗你呢!声儿,跟随在你所乘车驾之后的那驾马车内所坐的,虽然不是程三叔;但此时此刻停在道边上的我的车驾内所坐的,正是程三叔啊!他是与我同乘一车而来的,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我的贴身护卫呀!保护我的安危,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更是他的职责所在呀!”
“哎呀,殿下,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这些呀?”谷梁声以埋怨的口吻质问公孙闲叶道。
公孙闲叶闻之,不敢被无端埋怨地连连反问谷梁声道:“早点儿告诉你?早点儿是多早呢?不知在你那里,方才算是早点儿吗?因为我方才就想告诉你来着,可谁知道你突然就将我的话茬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呢?”
然而此时此刻,由于羞愧难当,以致于全然没有将公孙闲叶的解释与发问入耳的谷梁声,依旧自顾自地反复嘀咕念叨道:“哎呀,那这可怎么办哪?我们最近如同幼稚的孩子一般负气,然后又如同负气的孩子一般不理不睬,之后又如同不理不睬的孩子一般莫名其妙地和好;而现在,这么跌宕起伏且难为情的事情,已经全然为程太尉所知,这让我日后如何面对程太尉呀?”
从谷梁声反复的嘀咕念叨中,恍然大悟的公孙闲叶耐心地宽慰谷梁声道:“嗨,闹了这么半天,原来你就是在为这个而担心哪!不打紧的,声儿,你且听我说,你完全无须将此放在心上。日后你面对我程三叔时,就同从前一般,该怎么面对,还怎么面对。要知道,程三叔他向来是记不住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的,更别提让他将其放在心上了。”
只可惜,公孙闲叶的这种耐心,这种对于女子的耐心着实有限,哪怕是他心爱的女子,哪怕是谷梁声。他昨日能耐心地劝谷梁声应允他的邀约,他今日能耐心地宽慰谷梁声,可不保他明日还能对谷梁声如此耐心,甚至不保今日回到金泓水心堡之后、迅速投入到公务中的他,还能对谷梁声如此耐心;所以,谷梁声只能委曲求全地珍惜公孙闲叶每一时每一刻对她有限的耐心罢了。
要知道,只有对天下百姓,公孙闲叶才会释放出无限的耐心。可是谷梁声也在天下百姓之列呀!可是小家都顾不好的人,又如何担得起大家的重担呢?
然而,谷梁声毕竟还不在公孙闲叶的小家之列,而且很有可能永远永远也进不到公孙闲叶的小家之列。因为她是生在这天底下的一位身份敏感且特殊的百姓,因为她是岐国公主——谷梁声。
听完公孙闲叶耐心宽慰的谷梁声,却依旧杞人忧天地絮叨道:“程太尉他虽然一向记不住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但是我记得住啊!日后即便他全然忘记了,那我每每我面对他时,也是会下意识地感到不好意思的呀!更何况,他又没有失忆,怎么可能全然忘记呢?”
“如若这么点儿小事,都值得让你难为情的话,那你日后可能也不好再面对你那视你如亲姐妹的舒二奶奶了。”公孙闲叶欲要向谷梁声一一坦白道。
谷梁声闻之,猜测着连连询问公孙闲叶道:“舒二奶奶?这又同舒二奶奶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
公孙闲叶见欲言又止的谷梁声正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于是他便顺势向谷梁声坦白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声儿,不错,跟随在你所乘车驾之后的那驾马车所内坐的,正是我的二舅母,你的二奶奶。”
“啊?这下不只是丢人丢到家了,而是丢死人啦!一会儿我若是在这里见到了二奶奶,这叫我情何以堪哪?”谷梁声手足无措地连连惊呼道。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声儿,因为我与二舅母事先都已经商量好了,二舅母她将你平安送到我们约定的地点之后,她便立刻折身回返。想必此时此刻,二舅母她已然回到了福灵城内,也说不定已然回到无妄斋中去了。”公孙闲叶想当然地宽慰谷梁声道。
殊不知,尚未离开原地、尚伫立在马车旁的舒雁,此时此刻正与陪同护卫公孙闲叶前来的程起陆聊得甚为欢畅呢!早已将昨日傍晚与公孙闲叶商议好的,将谷梁声平安送到目的地后,便立刻折身回返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而得以令无所不能且事事都能做到尽善尽美的舒雁,瞬间忘却原本计划好的一切,甚至于不自觉地扰乱计划地闲聊起来,一准儿聊的是与她自己有关的内容。
因为舒雁总是如此,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一沾她自己,就非但难以做到尽善尽美,甚至于连凑合着看得过去都费劲。
而此时此刻舒雁与程起陆所闲聊的内容,不仅仅是与舒雁有关,而且还与百里沫沾边儿;所以,也就难怪舒雁会意乱情迷了。
而兼济山下这边,当谷梁声听公孙闲叶说完他昨日傍晚的妥善安排之后,却还是愁眉紧锁地嘀咕道:“那有什么用啊?反正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迟早还是要面对二奶奶的。”
“哎呀,声儿,你不要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好不好?我就是怕你脸上挂不住,所以才嘱咐二奶奶将你平安送到之后,便立刻折身回返的。你放心,只要你不在此时此地直接面对你的二奶奶,待到你同我一起欢欢喜喜地回到金泓水心堡之后,聪慧过人的二舅母定能一眼看出我们已经和好如初的情形。而相对于不屑于打听此类事情的程三叔,二舅母她则是抱着尊重的心态,不热衷于打听此类事情。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担心在你的二奶奶面前无地自容,因为她一定会给你留足面子的,因为她总有法子不让任何人感到为难。”公孙闲叶一呵而就地再度宽慰谷梁声道。
“那我们立刻返程吧!殿下,想必因为我们无端闹别扭的事情,二奶奶她已经跟着我们操了不少的心了。我若是再因为赴约而耽误了做工,那就更加显得我不懂事了。”谷梁声于忧虑中向公孙闲叶提议道。
然而,谷梁声却不知,此时此刻,她的主子还在距兼济山不远的马车旁与程起陆聊得正起劲儿呢!
因舒雁名花有主而释然的程起陆,如今也能以故友的身份,坦然与舒雁追忆昔日逐鹿战场上所发生的事情;而且就如同四个月前公孙闲叶初进金泓水心堡简择苑的当日,对舒雁所说的那般,‘想来阔别多年的故人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聊吧’。
作为昔日战场旧交的程起陆与舒雁,一聊起战时旧事,还真是有着怎么说也说不完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