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俞音,真的没事的,你不用向我道歉,我都明白的,你是太累了,才会一时心情不好而发脾气的,这很正常的,每个人都这样的。我累的时候,也时常发脾气来着,只不过没人会注意到罢了。”钟大煓顿觉失落地对俞音说道。
“大煓哥,出于公平,日后你若有想发脾气的时候,那你大可以将我当作是你的出气包,肆意冲我发泄,我一定眉头也不皱一下地欣然接受。”俞音真心诚意地向钟大煓提议道。
“没这个必要的,俞音,与你在一起,我鲜少有感到疲惫的时候,更不会产生欲要发脾气的冲动了;所以你想要充当出气包的心愿,很可能要落空了。”钟大煓对俞音说着,便显露出一副佯装为俞音感到惋惜的表情。
殊不知,如若大半年的时间还不算太长的话,那钟大煓距他感到身心俱疲的时刻,便已经不远了。
“大煓哥,真希望你一直都能如同现在这般,活得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那样莫说让我的心愿落空了,就是让我的心都落空了,我都心甘情愿且无怨无悔。”俞音情真意切地对钟大煓说道。
钟大煓闻之,心中猛地一震,同时也猛地一惊,此刻的他好像能预感到俞音的话终有一日会成为现实的一般。
“千万不要这么说,俞音,我会努力让自己一直都活得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而你的心也一定会一直都满满当当、充充实实的。”钟大煓忙不迭地纠正俞音的说法道。
“大煓哥,听你的还真没错呢!我睡了一觉之后,心情感觉舒畅多了,身子也轻松了不少,精神也全都恢复了呢!”俞音感激地对钟大煓说道。
“俞音,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如若不然,你决不会突然呈现出方才那般失魂落魄的状态的。”钟大煓猜测着试问俞音道。
俞音闻之,一时间沉默了。
俞音深知,对于这些埋葬已久的陈年旧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知道的那个人自身也就随之多了一份风险;而这正是俞音最不希望看到的,也最不能忍受的。因为他不想让与这些事情毫无瓜葛的钟大煓,因此而受到半点儿牵连损伤。
于是俞音只得含糊其辞地隐瞒钟大煓道:“你多虑了,大煓哥,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只不过是由于虚实大会召开在即,我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以致于我最近太过疲惫了而已。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发生了些小事情,那也与我们没有任何的干系。”
钟大煓闻之,将信将疑地朝俞音点了点头。
钟大煓虽然木讷,但是他并不傻,迟钝与好骗向来是两回事,他又岂会听不出俞音是在含糊其辞地敷衍安抚他?又岂会听不出俞音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从他这里搪塞过去呢?
只不过就如同俞音的真实身份一般,钟大煓只是不愿予以揭露罢了。因为他相信俞音的所说所做,都有着其迫不得已的理由;因为他愿意听从俞音的安排;因为他害怕会就此永远失去。
然而,素来敏感睿智的俞音,又岂会察觉不到此刻钟大煓的脸上那一丝久久未能消散的迟疑呢?
于是只听得俞音意有所指地安抚钟大煓,也安抚自己道:“大煓哥,你无须揣度我的心思,你尽管相信我就是了。虽然立场有所差异,但我还是分得清是非对错的,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俞音,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抉择,也相信你会做出相应正确的决定。可我还是不由得为你担心,担心你会因顾虑太多而畏首畏尾,担心你会因犹豫太久而止步不前。”钟大煓忧心忡忡地对俞音说道。
“大煓哥,你完全会错意了。我虽是有所顾虑,也虽是在犹豫,但还不至于因此而畏首畏尾,止步不前。而我之所以一拖再拖地静待时机,是因为我一直都在积极努力地寻找着一个出口。”俞音纠正钟大煓道。
“那恭喜你了,俞音。”钟大煓没头没脑地突然对俞音说道。
“为何要恭喜我?大煓哥,恭喜我什么?现在的我有什么可值得恭喜的呢?”俞音一头雾水地连连向钟大煓发问道。
“当你困惑其中,惊觉身边条条路皆为死路时,那么恭喜你,出口已然近在咫尺了。”钟大煓意有所指地回应道。
“近在咫尺了吗?为何我全然察觉不到呢?”俞音深感迷茫地连连询问钟大煓道。
“那若是,我在出口等你呢?”钟大煓试问俞音道。
“那谢谢你了,大煓哥,我想我已经看到出口了。”俞音豁然开朗地回应道。
成功找到出口并醒过盹儿的俞音,独自一人坐在卧床之上,静静地思虑、踌躇了片刻之后,便已然对下一步所要采取的行动大致了然于心了。
然而,初步制定好策略的俞音顿觉孤立无援,很显然他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一个牢靠的伙伴,一个值得信任与托付的人。当然,无论将来的行动策略如何变更,都离不开当下金泓水心百里家医术最为高明的宗亲的支持与帮助。
于是,怀揣着这般心思的俞音,终于决定要去兑现两个多月前当公孙闲叶与谷梁声时,他于不经意间向舒雁吐露的承诺了;他要去向他的阿姐百里流深,诉说他的难言之隐了。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天朝福灵城内,金泓街上,水心堡后院中,只见心似海底针的俞音踏着夜色,来到了临近金泓水心堡后院最深处的幻化居内。
在此时此刻这般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幻化居内的小径无疑是坎坷难行的。因为小径四周的干扰太多,牵绊也不少,日间看起来青葱油绿、焕发生机的一切,一旦陷入朦胧的黑暗中,也难免会被夜色所浸染,变得碍手碍脚起来。而周围院墙上那些杂乱无章、肆意伸展的藤蔓在夜色的笼罩下,也显得越发狰狞瘆人。
此时此刻幻化居内的这种环境氛围,于生性胆小惧黑的俞音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若不是情况特殊,事急从权,俞音一定会唤上钟大煓一起来的,才不会如同现在这般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地独自走在幻化居内的小径上,即便未敢往四周多看一眼,却还是不由得毛骨悚然。
而此时的夜猫子百里流深,自然尚未回房,如同往日一般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一整日的她,此刻正蹲在房前的空地上,一边缓慢地挪动着步伐,一边熟练地收拾着空地上晒了一整日的药草。
片刻之后,壮着胆子、犹如跋山涉水般前来的俞音,恭恭敬敬地站在百里流深身后的一侧,一如既往地询问百里流深道:“阿姐,你现在忙吗?”
当然,无人应声,以致于此时此刻的整个院子里,寂静得只能听到百里流深收拾药草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风打在藤蔓上刷拉刷拉的响声。
在这个热风扑面、大汗淋漓的夏夜里,依旧不寒而栗的俞音,就这般傻傻地杵在那里,便忙不迭地向仍蹲在地上缓慢移动着步伐的百里流深直奔主题地说道:“阿姐,今日于我而言,无疑是倍加难熬的一日。因为在今日,我终于证实了我一直想要证实的事情,也终于获悉了我一直想要获悉的真相;而我之所以摸黑来你这儿,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与你分享这一切。”
一直想要证实的事情,一直想要获悉的真相——如若换作旁人听到这些,即便手头再忙碌,也一定会瞬间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打听询问的。
可俞音此刻面对的并非旁的人,而是你永远不知道她是在装镇定还是真镇定的百里流深。就如同此刻,清清楚楚听到俞音所说的百里流深,却依旧头也不抬地继续挑拣着笸箩里的药草。
好在俞音也早已习惯了百里流深的这般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的漠视,更何况,先前已经得到百里流深充分认可的俞音,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担心再因措辞不当,而被恼羞成怒的百里流深轰出去了。
于是,只听得俞音驾轻就熟、肆无忌惮地向百里流深摊牌道:“阿姐,我知道,你人虽怪,但你并不傻,而且你比很多标榜自己精明的人都更为聪慧;所以对于我不计其数地频频来你这儿串门,你不可能察觉不到我另有图谋。”
只听得收拾药草的百里流深终于搭腔道:“弟弟来找姐姐谈心,实属稀松平常,何来的‘另有图谋’之说?”
百里流深此言一出,俞音瞬间惊愕得瞠目结舌,就连周围依旧骇人的气氛,他都全然注意不到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面对着百里流深审视的目光,俞音欲言又止道。
“我明知道什么?除了药方和药草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百里流深接过俞音的话茬,一口否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