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寂崖见猫冬都是一副不在五行中的模样,便提出上街去散散心。
一路上,无人言语。
他看了看身边这个神游天外的猫冬。只见她一个趔趄,寂崖连忙扶住她前倾的身子,苦笑道,“你之前一直吵着要出来玩,怎么今天不在状态?楚灵呢?”
猫冬看着地面,面色凝重,“他不是楚灵。”
寂崖一愣,却不明所以,朝前看了看,只见景修走在最左,看着左边的风景,楚灵走在最右边,看着右边的风景……
气氛一时有些奇怪,准确地说,气氛一直都很奇怪。
还好,正当寂崖不知如何打破这僵局时,景修忽然一个侧身,向后一跃,喊道:“让开!
魖羲空二话不说向眼前劈去,一声短兵相接的脆响,他直接跳起来反手一甩,一把死神之镰出现在众人眼前。
猫冬傻了眼,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开启翊坤镰。
寂崖护着她,景修面色平静,扫视了一圈周围,行人被一股不明气流震荡,全都裂成了血肉,一个也没逃过。
这条街瞬间空了,一阵血气弥漫。
只是相比之前,好像更拥挤了一般。
景修勾起嘴角,讥讽道,“看来的确是被逼急了……都跳墙了。”话完便从袖间滑出旋舞散灵,这鞭子一出现便向三人身后刺去。
以诡异的方向,缠住了一个隐形的圆柱体,不一会儿,那物体似凭空消失了一般,鞭子一时失去了方向,盲目地漂浮着。
猫冬下意识地看向魖羲空,他此时亦只是静静站立在道路中央,好像刚才那些能看到的东西,此时连他们也看不到了。
魖羲空转过身,冲景修一点头,渐渐隐去身形,景修转向寂崖,“你们快回去。要保护好她……”
寂崖一点头,拉着猫冬向回路走去,猫冬被他拉扯着,不停地回头望,见景修也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随后渐渐隐没消失。
魖族体制特殊,具有隐形的能力。
“事态好像严重了,”寂崖一手提着冷宏。
猫冬低眉不说话,她也能感觉到,体内的天族气息在沸腾,就好像……同宗血气相碰撞一样。
可是,死国居民是不能随意离开死国的,除非……
她停住脚步,眼神变得淡漠坚毅。
寂崖看着她,“猫冬?”
“我们跑去哪里都一样,”她慢慢说道,俨然一副樱时的模样。
寂崖没多说什么,他知道猫冬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而此时此刻,应该是那个天族王——樱时了吧。
突兀地,她笑了起来,“我们回去吧,好戏要收场了。”
果然,他们回去时,一切都回复了原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地上好似蒙了一层厚厚的银灰,好像这个地区一下子过去了几百年无人来过一样。
“情况不妙,竟然连死神之力都用出来了。”她看着周围空无一物的街道,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街道,而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圆场。
这里的一切,都湮灭了。
除了后来出现的楚灵和景修,还多出来一个身穿赤红衣衫的面具男子,他只带了遮住半张脸的火红黑纹面具,那面具精致奢华可见一斑,而他没有被面具遮盖的另外半张脸,瞬间让那精致华丽的面具失了颜色。
樱时看着他,笑了笑,“夜神来访。”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看不到那些东西?”寂崖出于好奇,还是问道。
樱时挑眉,“是死国来人。死国之人都有隐身的能力,只要不吸入地气便不会显形,对了,”她打断又要开口的寂崖,“他们的消失并不是说是景修他们干掉了他们,而是夜神来了。死国人不能随意出死国,看样子是被逼急了……撼界……呵,你们没事吧?”
面具男子冷哼一声,只那一瞬间,一股凝稠的力量刺破空气迎面而来。
“砰!”一声,被魖羲空投过来的翊坤镰挡开,樱时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见他胸前渗出蔚蓝色的血液,从左上划向右下趋势的巨大伤痕。
若是普通人,早已被划成两半。
魖羲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寂崖连忙冲过去抱紧他,撕开自己的衣服替他包扎。
他却只是看向猫冬,看她如何风雨不动,将自己站成一个局外人。世界上最痛心的事,莫过于本该最心疼自己的人,却对自己最冷淡。
“邪隐,”景修冷冷地看着那个名唤邪隐的夜神,“做朋友,随时欢迎,若你只是当成看戏,我发誓,会让你后悔以前所做的一切。”
邪隐只是淡淡一笑,“魖亦麟,我早已后悔。”
景修看着他,默不作声,抬手揩去嘴角的冷凝,却听寂崖惊慌地叫着楚灵的名字,才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
“你们先送他回去吧。”景修说道。
寂崖看了邪隐一眼,又有些不放心地看向脸色苍白的景修。后者皱了皱眉,只唤道:“猫冬……”他探出手。
樱时跑过来扶着他,冲寂崖说道:“寂崖,你先送他回去吧。景修交给我了。”
寂崖虽然担心,还是打算先送楚灵回去。
他们一走,景修就瘫软下来,樱时一个措手不及扶着他,忙慌叫一旁的邪隐帮忙。或许他们真的是幸运的,若不是夜神的忽然出现,撼界的力量之下,必死无疑。
“你喜欢他?”他站在一旁问道。
樱时死命扶着景修坐在了地上,“你在胡说什么,快来帮忙啊!”
“回答我,否则,我不会帮你的。”他真的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样子。
“我……”她傻了眼,才回想起来这是猫冬的身体。
“你别想着撒谎,否则后果很严重。”
樱时咬了咬牙,看了看失去知觉的景修,道:“不喜欢。”
他一挑眉,“当真?”
“对!你快来帮忙!”她不耐烦了,真的很想冲上去揍他,狠狠地揍他!
他右半边面具外的嘴角微微一笑,走了过来扛起景修就走,她连忙连忙追了上去。
目光渐渐变得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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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冬等在悦轩台门口,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邪隐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他没事对吗?”猫冬神色焦虑,就算景修是打不死的小强,但是同族燃起的伤害,她还是担心莫名。
邪隐思衬片刻,才说道,她第一次发现,“记住你竟说过的话,一旦你违背诺言,是会遭天谴的。”
猫冬眨巴着眼睛,“什么……诺言?”
“你说过的,你不喜欢他。”邪隐似有不悦,又不屑地嗤笑,“上天赐给他惊天的容貌,却也给了他不健康的审美。”
“啊?”猫冬更蒙了。
邪隐懒得跟他多说废话:“听着,你不适合景修,非常不适合。你又蠢又矮,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以他的容貌,他身边不会或缺美丽的女人。”他直接无视猫冬睁着眼无声的流泪,继续说道:“既然你不喜欢他,就帮我一个忙……然后,把他交给我。”他忽然低下身子与她平视,面具的纹络闪过一道流光,魅惑的唇角隐隐上翘,“不是我说话难听,是你真的,配不上他。”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猫冬鼓着脸,勇敢地回看他:“我有景修,我才不怕你!”
他一愣,“哧”一声笑出声来,“你的景修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至少现在是。就连他的命,我也可以随意取舍。”他直起身子,很满意猫冬脸上那慌乱挫败的眼神,又加了一句:“只要我想,他就会死在我手里。”
“你,你真恶毒!”
他双手一摊,“你自己考虑吧,是留下一具尸体,还是保留一个活着的,却不属于你的景修。”
猫冬忍着泪意,心中百转千回。
时间苦难事,莫过生离,与死别。
景修不是我的,可是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不明白,天空的阴霾,是你的伤怀还是我的悲哀?
“对了,我想,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猫冬抬眼,看着他继续说下去:“你也发现了吧,他现在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羸弱。因为他突破了封印……看你这傻样你也不会明白,那就由我来告诉你。”
魖族的力量十分强大,在人间,一旦这逆天的力量控制不好,带来的,将会是毁灭。
所以,邪隐封印了他的能力,注入雪莲精魄。
当然,这也是没有失忆的他所下的一步棋。
“你知道怎么才能突破吗?”他阴阴一笑:“是死亡。”
死一次,封印就会突破一次。
猫冬吃惊地看着他。
景修已经突破了四道了,那么……
“没错,他死了四次。他的每一次脱胎换骨,我都在。你回忆一下便会发现,有几次护着你的时候,他都会进入一阵茫然状态。”
最清晰的那一次,是在神殿入口的那一次坠崖,他的气息忽然变得极其微弱,然后,徒手捏死了鸾鸟,即便那是只是化身。
猫冬想了想,还是一脸难以置信。
他不屑地笑:“我想,那些伤害应该让你试着捱上一下,你就会明白了。”
换言之,这四次的蜕变,大多是为了你。
这份情,你永生永世都还不完了。
是啊,为什么他们几次三番闯入神的领地,她都能安然地全身而退。之前一直以为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保护,还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运气……
原来,他也不是不死不灭,只是他不说,独自承受着煎熬。
猫冬噗地笑了,泪珠却如断了线的珍珠。
她一直不相信有以死相护的感情……可是现在呢?事实一直在她身边,自己真是,蠢得够可以……
“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现在的他虽然强大,但是身体却脆弱得不堪一击,只因他还未突破第五道。你说,这样的景修,能守得住你,或者,你能守得住他吗?”
良久。
“你要我做什么。”她抹去眼角的湿润淡淡看着他。
他面具外的嘴角缓缓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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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阳光调皮地先她一步跃入屋内,把些许冷凝的药香驱赶了出来。
听到声音,倚在床头的景修已经睁开狭长的凤眼。
从猫冬端着碗从门口走入内室,他一直淡淡地注视着,看她如何四肢不协调地走到床边。
“也不知人间的药物于你是否有用,但是我想总能助你好得快些。”她踟蹰着坐在床边。
景修一挑眉,嘴角疏忽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却是那么好看。
他不动声色抬起手,冰凉的指尖似有若无地触碰她端碗的手指。猫冬一个激灵,摇了摇头,“你是病人,我……来喂你吧。”
他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亦不再多说什么,只等猫冬把汤匙送到他唇边,便轻含汤匙送入口中。
眉目含笑。
猫冬呆呆看着他。
他真的很漂亮,她终于发现了。
可是,这竟是最后一面。忽然忘了下一刻该如何动作。
见她心不在焉的,他罢了罢手,道:“算了,喝不喝都一样,你还是说你的事吧。”
“我的事?”猫冬一怔,又回过神来,眼眶微红,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的脸色略微苍白,隐隐有些轻喘,不及便说道,“邪隐的坤珠在床头的匣子里。”
猫冬敛眉,指尖轻轻拨动着碗中的汤匙,漆黑的药汁轻晃,在边缘一次次地留下淡淡的药迹。
良久,她才站了起来,闷闷地说道,“谢谢…真的谢谢。”说完便拿起玄柯制成的木盒,欲言又止,终是转身离去。
身后的景修却叫住了她,问她要坤珠何用。
猫冬看了看他,“我去帮…帮…”
他闭上眼,似有若无的绝望,“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猫冬的视线不知该落向何处,最后只好落在他垂落在床沿的左手上,手指微蜷,如玉冰凉。
“对不起…”猫冬闭上眼,“楚…楚灵…他会死的。”手指下意思地捏紧了木盒,之间泛白,“我想……”
他形若无骨地靠在床头,淡淡地看着她,最终,他只是轻轻说了句,
你走吧。
猫冬走后,他才转过头看着房门,“我本将心向明月……”他轻轻呢喃,身上原本将要愈合的伤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毁。
“你说,在遥远的将来,你是否会后悔现在如此狠心伤我。”
嘴中溢满血腥,他亦不管不顾,只是轻念,直到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将素白的锦缎染成冰蓝,大量涌出的血中夹杂着碎肉,内脏开始叫嚣的危险。
这才是死国伤人的规则。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他一遍遍地唤着猫冬的名字,死天崩地裂前的决绝,踏死不顾的姿态。
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血人。
猫冬不知道,他被撼界所波及的伤势一直无法痊愈,没有邪隐用神的力量凝成的坤珠之气淬染,他在与天者的战斗中所受的伤根本无法自己愈合。
邪隐说过,那天族保留的死神之力——撼界,本就是魖族的克星。
他看中的就是这一条规则,将他伤的彻底。
意识渐渐模糊,只看得到从门缝中透进来的些许光亮。他伸手向着光源抓取着她遗留的温度。在力竭坠落之前,削瘦的手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接握在手中。
他来不及看清,便落入了无尽的黑暗。
门外。
“为何不告诉他是邪隐威胁你的?”施化羽站在她身后。
猫冬顿住了脚步,惨淡地笑了笑,“这个结局挺好的,伤了他,救了楚灵,完美的结局。”
“为什么?”他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你以为,这么多年的生死相伴,岂是你说放弃他就会放弃的?”
“他的心一定凉透了!”她抬眼,他才看到她几乎崩溃的眸子:“你不是我,没有看到他最后的眼神!但是我看得到,我看得到他眼中碎裂的光芒。他的心在哭泣,在滴血啊!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猫冬,我不会自私地想要自己好,我要他活下去,只想要他活下去!我也想……我也想对他好。”她顿了顿,凄凉地笑了起来,“……可是,尘埃该落定了。还有,之前关于楚灵的事……谢谢你护着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楚灵房里走去。
施化羽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苦笑着摇摇头,“傻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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