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进藤光仍然时不时怀疑“那个人”是否是真实存在过,又或者她仅仅是他臆想中的一个产物。
进藤光记得无比清楚,和“那个人”在棋盘上相遇的时候,正是sai消失的第二年,同一天。
Sai消失之后,进藤光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度丧失了作为职业棋手继续前进的信心,直到和伊角前辈那一次对局,他发现sai原来一直存在于他的围棋里。想要再次见到sai的唯一方法,只有一直不停地下棋。
进藤光这才重新振作起来,后来他就时不时地会去爷爷家,去爷爷放旧棋盘的那个仓库。每一次他都会仔细地把落满灰尘的棋盘擦得一尘不染,会对着棋盘絮叨一些他和塔矢亮对局中的趣事,或者升段赛紧张的心情,又或者是棋坛上的一些变动。
Sai是个棋痴,或者他听到这些,就会心痒难耐地从天上跑下来,突然一下子出现在棋盘对面,一脸急切地对他撒娇,“小光小光,我们快来下棋吧!”
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幻想,进藤光却日复一日地坚持着,直到成为一种习惯。
但就在那一天,他擦干净棋盘之后,鬼使神差地捻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正准备模仿sai的下法落下白子,那一步却先被人占去了。
——棋盘上凭空多出了一枚白子!
“sai!Sai——是你吗?是不是你回来了?你回答我!Sai——”进藤光死死地盯着棋盘上多出来那一枚白子,直到确认那不是他的幻觉,顿时激动地站起来,朝身边的空气大喊。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
楼下喝茶的爷爷听见他的叫喊声跑上来,担心地问,“小光,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哭了?”
进藤光抹了把脸,果然满手的水渍……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爷爷,能不能请你把这个棋盘送给我?”进藤光小心翼翼地把旧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棋罐里,心情根本无法平复。
爷爷早就说过要把这个棋盘送给他,此刻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下楼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两句,“以前不是说不要吗?怎么现在又要了?小孩子就是没个定性……”
那天把旧棋盘抱回家后,他只要有空就会在棋盘上落子,连续好多天,棋盘都静悄悄的。就在他以为那天自己果然是出现了幻觉,失落不已的时候,白子出现了!
这一次,进藤光极力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在白子之后再次落子。才下几步,他就发现和他下棋的人不可能是sai,因为棋风完全不一样!
Sai的棋就像是平安时代优雅的贵族,一步一步温和中带着排山倒海的傲气。而这个人下棋,开局普通,往往还不到中盘就开始亮刀,杀得他丢盔弃甲!
一盘、两盘……盘盘如此!
要知道自从入段之后,进藤光已经很久没有被杀得如此狼狈过了!他很好奇和他下棋的人究竟是几段的实力,曾经有一次默了一次对局的棋谱拿给好友塔矢亮看,塔矢认出他的棋风,连连追问对手是谁。说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恐怕就连他的父亲名人对上,也不一定能够讨得到好。
对手是谁呢?他也很想知道啊!只可惜他连对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有时候越是得不到答案,心里就像是被猫爪一下,越发地好奇。进藤光常常猜测,这人应该是个老头子吧?再不济也是个大叔!又或者和sai一样,是个活了千年的鬼魂?
终于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在棋盘上放了一张字条,“你是谁?是人还是……鬼?”
然后没过一会儿,进藤光就眼睁睁地看着字条从棋盘上消失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良久,棋盘上终于出现了另外一张字条,只不过那上面却写着工整漂亮的汉字!
这写的是什么?进藤光抓瞎了!
想来想去伊角前辈好像懂中文,赶紧地拍了张照片发了封邮件过去,很快伊角前辈就回了。
“你才是鬼!”
不是鬼啊,也对,鬼没有实体,怎么可能拿得了棋子?
最开始是通过伊角前辈这个中转站和那人交流,后来进藤光自己也开始学汉语。从交流中得知,那人叫夏骄阳,是个中国人。年龄不肯透露,不过从平常说话的语气猜测,应该不会是个大婶。最让他意外的是她并不是个职业棋手,只不过经常在中国棋院和职业棋手们下棋。
中国棋院啊,那不是伊角前辈之前去过的地方吗?现在塔矢名人也在那边。
进藤光心情火热地问她认不认识和棋院签约的日本棋手塔矢行洋,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那人说棋院里没有一个叫塔矢行洋的日本棋手,两年前更没有一个跟着日本交流团过来的伊角慎一郎。
这是怎么回事?进藤光不死心地找到伊角前辈问,伊角前辈也告诉他,两年前中国棋院并没有一个叫夏骄阳的女流棋手,也没有听棋院的人提及过。
伊角前辈甚至答应帮他向中国棋院的朋友打听这么一个人,却仍然一无所获。
难道她在骗他?可是她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又或者她和他根本就生活在不同的时空?
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棋盘承载过sai的灵魂,就算能够联通异时空,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异时空,永远触不到的对手。
得出这个结论的近藤光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失落,那朵刚刚含苞的花朵还没有来得及盛开,就已经注定了枯萎的命运。
他以为这已经足够悲惨,却没想到那个人突然消失了,毫无征兆。
一天、两天……半个月,他每天一有空就在棋盘上放一颗黑子,白子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她在那个世界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也说不定,进藤光这样想,心里却抑制不住地恐慌。
当初sai也是这样,不声不响,突然就消失了,夏骄阳不会也……
不会的,她和sai不一样,她不是鬼魂,不会像sai一样完成使命后消失成佛。
时间已经很晚了,进藤光低头把旧棋盘上孤零零的那枚黑子收入罐中放好,额前挑染成金黄色的头发也遮不住眼底浓重的失落。
另一边,躺在床上的梨园千夏心里一悸。她突然想起今天那个近藤夫人的儿子好像叫小光,近藤……光?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在哪里听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