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师
墨叔若从天目峰黄道十二宫完成结业考试这年,天下纷乱,人心惶惶。
八国时年发生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一片荒凉之景。
她背着一只装满书籍的包裹,沿路走来看到的都是燃烧过的坍塌木瓦房,青草覆盖在每一处,就连屋顶都成了草木的栖息地。
不知哪里蹿出来的难民,一拥而上将她的包裹抢去,她惊叫一声,却未能阻止这群类似饿狼见着食物的疯狂。
书籍撒了一地,唯一的两个干粮饼子被五六个浑身脏兮兮的难民争来夺去。看着这样的场景,她征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身后传来奔跑的马蹄声,几个难民瞬间停止争夺,也顾不得费劲抢来的食物,拔腿就跑。
她回头看去,只见洋洋洒洒的灰尘过后,露出几十骑快马。
“啪——”
空寂的天地间,嘈杂的马蹄声中,一声鞭响分外刺耳。长鞭如蛇疾驰,路过之处,刮过一道厉风雷响。
慌忙退后,银甲铁戎的战马和骑兵从面前晃眼而过,长发裙衫猛被掀起,肃杀的冷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只是刹那,难民和骑兵都不见了。
墨叔若上前将散乱的书籍一一拾起,眼神瞟到青草上碎裂的干饼时默默叹了口气。
初升的太阳被茫茫白雾遮掩,青草上的露珠慢慢滴落。世事多变,然自然界却照常无误,这或许就是不同吧,只可惜这乱世却难再有如此的安宁。墨叔若将干饼用布帛包好绑在矮处的树杈上,这才重新开始上路。
自被推下船后,她从大陆最南端的江城港口一直向西走。沣国江城虽小,却有着天涯海角之称,只是没想到,曾经的繁华之地,如今已经荒无人烟。
越往西走,路上遇到的尸体和残兵越多,到达沣沅交界的边城,四处的惨叫和哀嚎更是让她心生怜悯。若自己学的是医理用药,也许还能帮帮他们,可她到底帮不上什么忙。
还没走近,漆黑的高大城楼下,远远的,只见一红衣姑娘在受伤人群中挎着药箱来回奔波。瞧身量,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样子。
墨叔若一眼便对她很有好感,于是决定上前结交。
走到近处,那红衣姑娘并没有察觉她,只是顾着给伤患施针。
墨叔若看着她熟练的手法,瞬间惊讶:“飞花针!你是飞花谷的人!”
这小姑娘名唤方红魈,乃飞花谷第二任谷主云出袖之女。
说起飞花谷,这与天目峰有一大渊源。天目峰第一届城主弋舞的弟子除了后来当上城主的寺方,还有独立出去的冥渢。冥渢创建天城派后,以高超的医术闻名于世,可是他却想不到,在他死后,天城派竟然连第二代都没有传到,就没落了。
说起来,不过是因为天城派内部矛盾。其弟子以官姝和图拉·里格为首,分裂成害人和救人的两派。图拉弟子方百生和官姝的弟子方百媚是兄妹,其间情仇又是另一段故事。方百生爱好花草药用,所以长年居住于飞花谷,因天城派没落,外人也就直称他们为飞花谷,而另一派,也就按他们的招数,叫做“蛊毒派”。
八国鼎力,是为多事之秋。
向来乱世多伤患,飞花谷医术了得,救死扶伤的责任自然不能丢卸。且为了医术的传承,谷主云出岫才命这个小姑娘出来历练。虽是初出茅庐,但她的医术深得真传,就一个多月,便在边城有了“小医仙”的美号。
飞花针与平常金针不同,针尖有一截真空细管,可藏药可藏毒,不是行家一般看不出来。
难得有人认识,便好奇回头瞟了墨叔若一眼,复又回头继续看诊,待施完针,才得空正眼看她,“你是谁?”
“墨氏叔若。”
“岭南墨家……”那姑娘虽年纪不大,看起来却很孤高冷淡,好似从小见惯死亡,对人事都不想有太多的表情。她稍有征愣,转而上下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是养蛊人?”
墨叔若笑,“是啊。说起来我们还是师出一派。”
墨叔若在天目峰所学的蛊术,同样来自于弋舞。弋舞乃制蛊练药的奇人,杀人救人都是转瞬间,其厉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座下两位大弟子,虽没有超越的可能,却也深得真传。冥渢自然不必说,他来到中原发展门派,救了无数被病痛折磨的百姓,在世人眼里,堪比神一样的地位。寺方虽然没有名气,但却热衷于蛊药相融,退位后,便专注于研究能救人的蛊虫,只可惜,到死都没有结果。正因为寺方太执着,并没有精力收徒,他一死,天目峰的医术和蛊术不过都来自于弋舞留下的书籍,若论高低,可能飞花谷和蛊毒派都还要厉害一些。
墨叔若看出这小姑娘身份,原本觉得她还不错,既聪明又有能力。又因祖师同为弋舞,更想与她结交,谁知竟被她打断小心思。
“谁跟你师出一派!”她厉声辩驳:“我天城派虽尽于世,但从来不承认蛊毒一脉归属于我派门下。”
墨叔若一愣,觉得莫名其妙,于是想都没想就开口反驳道:“世上没人说过养蛊就一定是蛊毒派的弟子。难道因为蛊毒派害人,你们就要否决一切蛊术!”
她冷冷一笑:“蛊属巫,毒为害,难道还要推崇?”
“为何不能?以毒攻毒你不可能没听说过,既然毒能转化成救人的药,那为何就不能相信蛊术也能救人!”
“一派胡言!”她厉声打断,坚定道:“毒物就是毒物,它永远也不会变成治病救人的良药。”
墨叔若无奈低喃:“小小年纪怎么这样冥顽不灵。”
“墨姑娘,请注意你的言词。”
谁想她耳朵这样灵,墨叔若耸耸眉,说:“我非蛊毒派,姑娘也不该对我充满敌意。”
“那便如此,你走你的路,我救我的人,我们互不相犯。告辞。”说罢扬长而去,灰黑色的世界,留下一道孤傲的血红背影。
墨叔若拿起腰间悬挂的藏蛊竹筒,自言自语道:“你居然被嫌弃了。”重新看向女子离去的方向,无奈地摇摇头,“飞花谷的人真是太死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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