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终章
众人惊讶:“姑姑!”
“没错。”方红魈道:“眼前这个人,是我父亲方百生的同胞妹妹,方百媚,因为师门恩怨,成了蛊毒派传人,而那早已失落的蝶血蛊,便是在她手中。京楼雪身上的蛊毒我敢确定,就是蝶血蛊,如此一捋,你做了这一大圈的事其实就只是为了蝶血蛊破茧。”
黑衣女人道:“笑话,照你这样说,我若真是要养蝶血蛊,何苦在她身上花二十来年的时间……”
“华莹石。”
宴绝三字一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什么!”
方百媚更是脸色苍白,“什么华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红魈忽然反应过来,从腰间掏出一颗粉色圆珠,众人更是惊讶,传说天目峰有七件幻术宝物,桃花魂和华莹石,都只是其中之一,只是后来七件宝物纷纷散落江湖,虽然引起不少流血和抢杀,但因为宝物经手无数,大多都已经没有了去向,没想一时,竟然出现两件,可想而知,众人到底有多惊讶。
桃花魂光芒阵阵,显然是感应到了华莹石的所在。方红魈道:“果然如此。那么京楼雪浑身血液流光却还活着的原因就好解释了。”
宴绝没有开口,墨叔若道:“如何解释?”
方红魈道:“华莹石拥有巨大的功能,简洁比喻,就像蛊一样,只要有一具空壳在,无论绝症还是伤重,就算五脏六腑都毁坏,只要它还在心脏里,就可以支撑身体一直活下去。”
这能力堪比不死药,众人听来只觉神奇。
悦常枫奇怪:“如果是为了蝶血蛊,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取出来,却要等二十年?”
方红魈解释道:“这就是华莹石的弊端,一旦植入人心就没办法取出来,就算强行取出,华莹石的力量非百年不可回转。”她看着黑袍女人道:“我想,当年发现京楼雪身体里有华莹石,你才有了这样长久的计谋。苦苦等候二十年,找到如此一个契机,让京楼雪对你言听计从,倒也是老谋深算了。”
“哈哈哈哈……”一连串笑声惹得众守卫打起精神。
方百媚伸手掀开帽子,露出一张风韵犹存的美人脸,媚眼高挑道:“你倒真是我的好侄女。”
方红魈冷冷道:“彼此彼此。”
方百媚也不在意她的讽刺,转而道:“是,你们都说的不错,京楼雪是我二十一年前抱来百越的,替代南越郡主的主意也确实是我出的,但你们没弄清的是——”她指着京兆显百越侯众人,冷笑道:“他们也都是帮凶,如果不是他们,我又怎会如此轻松达到目的,人心叵测就是这样好利用。”
百越侯咬牙切齿:“方百媚!”
“侯爷假传孙儿死去,骗尽世人替你除去京楼雪,这招借刀杀人,可说比我还厉害!”
墨叔若一愣,果然自己猜得没错!
百越侯憋得一脸铁青,“你……”
她牵唇笑了笑,“无论怎样,你们都已经知道得太迟,京楼雪必死无疑,我的蝶血蛊也即将问世。”她指着百越侯,媚笑,“想她死的心愿达成。”又望着墨叔若摊手,“想她活的,你又什么都做不了。”
墨叔若气得浑身发抖,奈何无计可施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若是我能做呢。”
安静的四周忽然响起清澈的一道声线,众人朝出声的京楼雪看去,都征住了。
她长剑指心,冷冷一笑,“只要我将它剜出来,你的阴谋就破产了。”
席夫人泪眼婆娑,“楼雪,不要做傻事啊。”
方百媚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试图靠近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你先将剑放下来,我们什么都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她手一用力,心脏里唯一剩余的鲜血慢慢从剑端滑落,“你不要过来。”
墨叔若大声道:“京楼雪,还有其他办法的,你不要乱来。”
从墨叔若的角度,京楼雪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一轮巨大圆月下只有一道漆黑的轮廓,“我的身体已经是一道空壳,除了死,我还能怎么做,死去,本就是我生来所有人所期待的。”
一阵揪心的疼痛传来,墨叔若咬牙忍住鼻头的酸楚。
怎么办?怎样才能帮她?
“京楼雪,蝶血蛊已不能破茧,你不必以性命相要挟。”
所有人经不住都望向墨叔若身后的宴绝。墨叔若属于头脑空白型,而说得上理智的,那非宴绝莫属了。只听他声线冰冷,“蝶血蛊一旦成熟就会立即展翅,但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它们虽然活着,却并不能任意妄为。”
宴绝说到点上,方百媚的表情更加难看。一时紧张,破罐子破摔,她可能连脑子都没动,“把桃花魂给我,我倒是可以放她一码。”
方红魈冷笑,“你当我傻子吗!”
方百媚自然是没想到会落到这个境地。想要蝶血蛊就必须带走京楼雪,可京楼雪不可能再跟她走,就算强行掳走,带着一个累赘自己根本逃不出宴绝的手心。
性命和蝶血蛊她只能选一个。
宴绝面无表情,“如今四处重围,方百媚,你没有条件可谈,抓住她。”
原本也不是在场的墨公和百越侯下令,可没想宴绝这样一说,墨家弟子和百越护卫都冲了上去。
转眼间众人已经打起来,几招下来,方百媚武功高强,时而用毒投蛊,守卫也奈何不得。
皎洁的月光忽然褪去,方百媚仰头看着被乌云遮挡的月亮,皱眉回头看着不远处的京楼雪,劝解道:“你要想清楚了,时辰一到,若这最后一味药不喝下去,你就是连尸身都留不住。”
京楼雪接住她扬手丢来的小瓷瓶,慢慢地将盖子打开,在方百媚惊悚的眼神中,又慢慢地将瓶子倾倒,黑色的汁液缓缓滑落,一下就全部浸入了土层。
方百媚冷笑:“你倒是很伟大,可惜会有人感谢你么。”
她伸手将瓶子丢开,像是露出最后一点潇洒,然后笑了笑,“我二十年的苦,换你二十年的阴谋破空,这就够了。”
觉得她真是不可理喻,方百媚满腔怨恨,奈何又不能对她怎样,蝶血蛊也不可能再有希望,可恨自己苦苦等了二十年,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那你就好好感受一下生前最后一刻的求死不得吧,哼!”
趁众人不注意,迅速掠过人头,飞入黑暗。
“诶!”悦常枫急呼一声,方红魈已经追着方百媚的背影,跟着遁入了黑暗,他拔腿追去,三人很快都不见了踪迹。
席夫人满眼泪水,靠着京兆显无助地望着她,“楼雪,我可怜的女儿……”
京楼雪缓缓背过身去,“你们刚才都听到了,我会死,所以你们不必再有什么忧虑。”她仰头看着远处灰黑的天空,笑容凄苦,“这样最好不过了。”
她抬起虚浮的脚步慢慢离开,墨叔若急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她转回头来,“去哪里都一样,不都是面对死亡吗。”她对墨叔若牵唇一笑,虽然面色苍白无力,却也绚烂惊绝,“我这辈子,大起大落,大悲大喜都有经过,老天如此捉弄人,真可谓天谴报应。”她低下头,将手中长剑看了看,忽然一松手将它丢开,“可笑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才悔悟过来。”
席夫人脚步踉跄,几步外朝她伸出手,“我们回家吧,啊,楼雪……”
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她慢慢后退,“我回不了了,太迟了……”
“楼雪……”京兆显更是老泪纵横,“原谅爹吧,爹知道错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害死京棂……”
“爹——”
近处树林里忽然传来马蹄声,有人高声大喊,一女子从马背翻落,京兆显震惊道:“京棂……你还活着?!”
“嗯。”秀丽的面庞满是泪水。
席夫人抓着她手,“你怎么回来的!”那场大火可是将整座房屋都烧毁了。
“是一个白衣姑娘救的我。”
席夫人哭道:“既然逃了出来,为何不回来找爹娘啊?”
京棂也是哭的不行,“对不起娘,我也是迫不得已。那夜我逃出来后就离开了南越。之后也想传消息回来,可都城忽然禁严,实在没办法通报,我又不敢回来,我怕她知道我没死还会来杀我,我也害怕回去会变成父亲的累赘,我怕会害了他。”
京兆显欣慰道:“傻孩子……不过现在没事就好,你也不要怨恨楼雪,都是因为爹她才做了错事。”
抬眼一看,此时才发现,空旷的场地上已经没有了京楼雪的身影。
席夫人抹了把泪水,“楼雪这傻孩子,什么苦都只会自己受着,永远都这样……”
京棂掺着席夫人,望了望远处的森林,“她走了?娘,她还会回来么?”
席夫人悲痛欲绝。
不会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漆黑的树林,月光从树缝中漏下,撒在她孤寂的背影上。三人一行,她在前面慢步走着,好像只是纯粹的出来散心一样悠闲。走了不远,她忽然脚步一顿,浑身冷汗。
“京楼雪!”墨叔若准备上前,被宴绝制止住。
她紧紧环抱住自己,声音疼到颤抖,“我没有说过谢谢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清楚,真的,很谢谢你。”
墨叔若看着她的背影哽咽道:“可是我没能救你……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墨叔若,如果我活着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我京楼雪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可惜,我没那福分。”她为难地仰起头,“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若你能见到百越郗,替我带句话,就说:我一直爱着他的,从始至终都是。伤他的事都不是真心的,不要怪我……”
这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墨叔若很难受,可又只能点头,“我一定会替你带给他,你放心吧。”
“真好。”她望着月亮渐渐变得通亮,笑容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今夜的月光真好。”
一阵血红色光芒从她体*出,墨叔若抬手捂住嘴巴,京楼雪的身体像是忽然变轻了,被风轻轻一吹,就张开手缓缓升了起来,墨叔若知道,那是她身体里所有蝶血蛊展翅带来的力量。
京楼雪闭着眼睛,脸上的黑蝶纹身钻破皮肉,迅速飞出,霎时间,全身都开始有东西慢慢飞离,眨眼,在成群成片的黑影环绕中,一件黑色披风从高空飘落,血红色光芒渐渐散去,她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最后一道养料,破茧出来的黑蝶很快便纷纷掉落,死去。
寂静的黑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风静静晃动着枝头树叶。
宴绝伸出手,一滴泪水便轻轻坠入他的手心。仔细一看,那是一颗青白透明的玉石,状如泪滴,由泪而化。
墨叔若蹲在地上,拾起京楼雪掉落的每一样遗物,雕像、玉佩、披风、还有那枚想脱却一辈子都脱不了的金色戒指,在她死的这一刻,终于还是摆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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