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顾銛(1 / 1)

安韶华心中烦乱,几乎是任人摆布着穿好衣裳,就出了门。

时值冬末初春,清晨的空气冷得很。一出门,安韶华的五脏六腑便被这凉气激地齐齐打了一个激灵。安韶华抬头,看到了二门。鬼使神差,想起梦里,他陪月娥去向祖母请安,顾銛没有出现,只是派人来说,不必向他请安。

梦里的自己,是在十几天后,祖母寿宴的时候才见到了顾銛。那时自己满心只有月娥,月娥稍稍提了一下,自己就兴冲冲地带着月娥去给祖母请安,然后准备顺势把月娥介绍给来贺寿的夫人们。谁知半路遇上母亲身边的严嬷嬷,被好生训斥了一番。依稀记得严嬷嬷说,月娥是侧夫人,一个侧字,就定了乾坤。若是自己带月娥去见那些正室夫人,难免让那些夫人以为,在安家看来,她们只配与侧室相交。

严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嬷嬷,礼数向来是极好的。安韶华虽然不太懂,却没有不听的道理。把月娥劝回去,自己去拜见了祖母。祖母差人把顾銛叫了来,看了安韶华和顾銛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安韶华明白祖母的意思,整个寿宴,跟顾銛扮了好几天的恩爱。

祖母要听戏,不知道为什么,梦里来的不是玉堂春,而是一个叫做红伶班的,听说是自己那个郡主大嫂找来的。

这红伶班是个女戏班子。这种女戏班子都是近些年打南边过来的。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卖到戏班子里,从小调-教,若是刻苦练功,那就让唱戏。红了便是一番清白人生。若是不好好学戏,那也无妨。这种女戏班子说白了,总有一些台面上不能说的心照不宣的龌龊。

红伶班唱的也是南戏,吴侬软语,才子佳人。扮才子的女小生简直绝色,初登场就惊艳了底下看戏的人,再一开腔更是迷得那帮夫人小姐茶水都忘了喝。

那戏也是新戏,跌宕起伏,曲折离奇,蒙冤时肝肠寸断,到最后皆大欢喜。

戏后,好像还有什么事儿,依稀记得满城风雨,母亲还亲自对自己教导了几回。嗐!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一个梦而已,有什么打紧的?

也许是梦里太真实,明明刚刚与自己同宿同眠的是月娥,却心里总觉得刚刚见过顾銛——可惜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过了二门,往右转去是通向侯府的角门,左边穿过小花园就是顾銛的“还我读书处”。安韶华忽然大步离开,对身后吩咐“欢喜,你带阮侧夫人去先给老太太见礼,我去找顾——公子。”走了几步,回头看到一众人傻了似的戳在当地,就又加了一嗓子“福贵!”。

身后响起脚步声,料想是福贵跟上来了,安韶华头也没回,大步流星向前走。他自然没有看到,在他身后月娥那万念俱灰的神情。

“阮侧夫人”,虽然月娥明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过府,也知道阮家的女儿,是不可能做侯府嫡出少爷的正室的。可是表哥在下人面前这么明显地说出“阮侧夫人”,也就是说,自己说白了,就是一个妾罢了。月娥苦笑,自己与表哥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几年的心心相印不是假的,怎么才过了一夜,表哥就不再叫自己月中仙子,不叫自己小嫦娥。阮侧夫人,呵呵,阮侧夫人。四个字,明晃晃的,像一把刀。

那厢月娥心里一时之间转过千般念头,这厢安韶华却什么都没想,一鼓作气直接推门进了小院子,守门的婆子急急追着安韶华,说“爷!爷您来啦!爷慢些,顾公子正教小公子功夫呢。”

小公子?安韶华微眯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这婆子好生没有规矩,应该叫景和孙少爷!什么小公子,这不伦不类的称呼大约又是顾銛起的头儿。

顺着围廊一直走,转过正面,才是还我读书处的正院,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扎着马步,双手交替出拳,眼神恶狠狠的,一张小嘴还在咬牙切齿地叨叨“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看到安韶华,小男孩咧嘴笑了,那一脸坏笑,右脸的梨涡像极了一个人——二皇子尹勍(读作晴)。

安韶华愣在当地,他忽然想起这个小孩儿是谁了,顾銛成亲次月,顾老公爷来看他时,带来的小孩子,自称是顾家恩人的孩子,顾老公爷常在军中带着不方便,卫国公府……尽是女眷怕养出脂粉气,放在侯府由顾銛亲自教习。这孩子没有名字,顾老公爷竟也不肯取个好名字,顾銛一直叫这个孩子小豆苗儿。

好生熟悉。小豆苗儿……小豆苗儿……梦里顾銛叫太子小豆苗儿!二皇子杀回永安京,登基之后,亲封皇长子尹翛为太子。小豆苗儿,皇长子!

一时间,梦里种种被忽略的细节铺天盖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这个孩子,原本只觉得肖似顾銛,如今看来却更像顾锋。顾锋作为二皇子的陪读中武艺最高的,由二皇子亲自向今上请了旨意,着行护卫之职。二皇子十四岁那年起就日夜为伴,形影不离。几年前,顾锋被顾老公爷带去军中一年,亲自实战教习排兵布阵,算算时间……

“小爹!你男人来啦!赶紧出来啊!”安韶华正凝神思考,冷不丁被这一嗓子吓得心砰砰直跳。再看这大嗓门儿的倒霉孩子,居然拍拍屁股就往屋里跑。“你们想必有事,我回去带着景和补觉。放心,我掐指一算就知道我一定能睡的很好,肯定啥都听不到。”

小豆苗刚跑到门口,转身就往外跑,大喊着“有话好好说!”可惜话还没说完,顾銛就出来了,手里握着一块宝蓝色的布,看不出是什么。顾銛眼刀一飞,食指隔空一指,小豆苗儿麻溜儿地站到刚才的墙角,一边扎马一边出拳。小眼神要多哀怨有多哀怨,直勾勾地盯着安韶华。时不时偷看顾銛一眼,然后继续惨兮兮地看着安韶华。

不管这孩子是不是皇家血脉,这小眼神儿也太糟心了。安韶华心下不忍,就想帮小豆苗儿求一下情。可是看着顾銛,就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刚清了一下嗓子,就听到屋里有小孩的声音“爹呀~”顾銛抿着嘴瞪着眼横了小豆苗一眼,转身就进屋了,安韶华这么大个人站在院子里,顾銛硬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安韶华也不以为意,他根本是心不在焉。

听到门里的声音,安韶华心都要跳出喉咙了。那是景和,他的长子景和,他那和光同尘的景和,梦里……梦里……只是梦而已,不会的。安韶华想了一下,那梦里的安韶华罔顾礼法,宠妾灭妻,昏聩至极。自己……不会的。

转念一想,梦里的自己今天是直接陪月娥去给祖母请安了,而醒来后的自己却来了顾銛的院子。由此可见,梦,只是梦而已。

安韶华想踏进门,去看看景和,又担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站在门口,心旌激荡。

不待安韶华整理好思绪组织好语言,顾銛又开门出来了。顾銛身后两三步,跟着小小的景和。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衣服,梳了两个髻。景和本来走的挺好,猛一抬头看到安韶华,竟似吓了一跳,猛的跑了两步,抱住了顾銛的腿“爹呀~”

安韶华嘴里发苦,努力扯出一张笑脸“景和,来,爹抱。”景和闻言更是慌了,抓住顾銛的衣裳,手脚并用想要往上爬。

顾銛一把抱起景和,对着小豆苗半蹲在地上,张开另一个胳膊“来,苗儿,咱跟着安大人吃点心去!”

吃点心?安韶华愣了一下,却看到顾銛一手抱一个孩子,向小院门走去。临出门,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表情疑惑。安韶华随即想到,吃点心,大约是说请安的时候,在祖母房里可以吃到的糕点馃子吧。

于是安韶华快步上前,追着顾銛过去。安韶华想抱景和过来,但是景和死死搂着顾銛脖子,于是安韶华转而接过了小豆苗儿。安慰自己,能沾点儿龙气儿也是好事。一行四人向祖母的福寿堂走去。

福寿堂在侯府内院里正北方,是内院最大的一组宅院。祖母并不喜欢水景却独爱桃,福寿堂自有一大片桃林,搭配着假山走廊,风景十分美好。春日里的桃花,夏日里的早桃,秋日里的鲜桃,冬日里的雪景,都是独一份的。

忠勇侯府前朝时候曾是一座亲王府邸,太-祖-皇-帝打下江山,论功行赏的时候,把这座府邸连同附近的几座民宅一同赐给了安家。

安家的祖先早年间也曾是书香门第,乡下有田,城里有宅,兜里有钱,腹中有书。谁知竟会被一场水患逼得当了山匪,阴错阳差竟然得了个从龙之功,封了二等公。

安韶华的祖父当年是禁军旗手卫都指挥使司佥事,祖上世袭的爵位到他那里已经降至三等侯,待到安韶华父亲袭爵便只能是一等伯了。

然而安家终究是有大造化的。仁-宗-皇-帝一次心血来潮去围猎,竟遇上逆贼行刺。本就是临时起意的打猎,没有安排多少护卫。当时随行的人已被冲的七零八落,千钧一发之际,安韶华的祖父为仁-宗-皇-帝挡了一箭。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位置,谁成想那逆贼心思歹毒,用的箭上竟然淬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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