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人回房,顾銛看安韶华颇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便放任他自己想事情,自己去景和那屋了。
等照顾景和睡下了,顾銛再次回到卧房,安韶华还呆坐在那里,一副神游的模样。顾銛拉着他坐到床边,特意酝酿了一下,缓声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安韶华看着顾銛,“人命关天。”
“那你,可有良策?”
“理不出头绪。”
“跟我说说?”
安韶华深深地盯着顾銛,半晌没有说话。顾銛也不催他,只是等。等他理好思绪,等他鼓起勇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顾銛的心一点点下沉,让安韶华如此为难,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而此刻安韶华心中天人交战的根源,在于要不要跟顾銛说自己重生的事情。两世为人,说了顾銛会相信吗?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幼长在战场边上的顾銛必定是不会信的。再者说来,这一系列事情他如今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算跟顾銛说,也无从谈起。
最重要的是,无颜以对。
万一顾銛问起上辈子的事情,又该如何?说谎骗顾銛,他不愿。说实话,他没有勇气。
可要是不说,怎么解释接下来要发生的这些事情?
“流光?”
“嗯?”
“你可知道何络罗国六王子即将来访的事情?”
“谁人不知啊?”
“是啊,谁人不知。”安韶华苦笑,这个何络罗国六王子,将要带来好大一出戏啊。“可你知不知道这个何络罗国六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啊?”顾銛愣了,一个即将来访的王子,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呢?
不等顾銛回答,安韶华继续问:“你知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真正目的?“他要攻打大祐!”顾銛声音一下子变得凝重,手无意识地猛地一拍,正拍到安韶华大腿上。
“……”顾銛的手劲有多大,安韶华此刻是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他大腿火辣辣地疼,抽得脑子都跟不上顾銛的话了。
“他此次来假装友好邦交,实际上放了一大批斥候探子在大祐境内,这些人分散各地,假装成普通人,伺机而动。”
“……”安韶华想抱着腿满床打滚,但是又觉得那样有辱斯文,只好攥紧拳头一动不动。他终于明白,从前,甚至上辈子顾銛跟他比划过招的时候至少收敛了四五成的力道。
“何络罗国与大祐隔河而望,现在是夏天,洛罗河正是水势迅猛,水流湍急,何络罗国必定不会在此时有行动。而且何络罗国国内土地贫瘠水源稀少,洛罗河流域是他们主要的粮食产区,他们不会舍得此时在那里动兵。冬天!待到冬日,河水结冰,若是……”
“二銛,不……”安韶华好些了,他想打断顾銛的臆想,说正事儿。
“不,不会这么简单,既然他们已经按派了人在大祐,便不是如此简单。火攻!若是有人在罗洛山处里应外合,纵火烧山……”
“二銛,二銛!”安韶华忍着疼上前两步按住顾銛的手,打断他越说越快的话“不是!不是,不是。他只是……性情残忍、暴戾恣睢,尤其喜爱虐杀活人。这次来大祐是想在大祐境内找一个人,据说是找他的心上人。”
顾銛听完他的话,撇着嘴,用标准的死鱼眼看着安韶华。心里说不出是觉得失落还是庆幸。“然后呢,那个心上人以前是你院子里的人吗?”
“别闹。”安韶华想到这里笑了一下,搂住顾銛的肩膀,以此转移一下重心,腿还是好疼啊!“这事儿啊,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帮我想想,中间我们缺了什么?他说的,跟他……下的命令,完全不同。”
安韶华说:“如果没有意外,这个何络罗国的六王子来了大祐,将要如此行事。”
斟酌了一下开头,安韶华把上辈子关于这个何络罗国六王子的事情对顾銛和盘托出。起先他有些担心顾銛会问他怎么知道的,谁知顾銛压根没问过。顾銛很坚定地以为二皇子他们在何络罗国六王子身边安排了人,所以对于六王子的计划知之甚详,却不知六王子的动机。
上辈子何络罗国六王子来大祐的时候,二皇子的处境正十分微妙。继后蠢蠢欲动,三皇子煽风点火。知道殿下领了这个接待何络罗国六王子的差事之后,继后办了几次赏花宴,请了永安京好多名门望女,嘴上说什么“要让何络罗国六王子见识一下我大祐的风土人情啊”。三皇子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何络罗国六王子勾搭上了。
何络罗国六王子的计划大约是先攀附上一个在大祐皇上面前比较得脸,在大祐群臣那里又说得上话的皇子,然后借助这个皇子的身份和能力帮他找人。
这个何络罗国六王子说自己有个大祐名字,叫做赵寻。他自称这个名字是他的心上之人为他取的。意思大约是,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寻找那一个跟自己一生相伴的人。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一直都在找。所以,寻。
也许为了让人们心甘情愿地帮他找人,赵寻编了一个缠绵悱恻凄美非常的爱情故事。在一次皇后娘娘组织的赏花宴上,赵寻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一把旧琴哭得肝肠寸断。
赵寻说——他的心上人是何络罗国原先的太傅家里的一个琴师,名叫香二十五钱。为什么名字这么奇怪?因为香二十五钱是个奴隶。而按照何络罗国的习俗,王子在独立生活前是不能有自己的马匹跟奴隶的。
何络罗国与大祐不同,何络罗国的奴隶连牲畜都不如。在何络罗国,无端杀死对方的马,是要让马主人打二十鞭子,并且赔对方一匹马的。若是死的是母马,还要额外赔一个小马驹。可要是杀死对方的奴隶,无论有无原因无论怎样的虐杀,都只要赔些钱财就行了。如果一个奴隶主人,他的奴隶被人杀死了,对方赔了钱而这个奴隶主人还是不依不饶,这个奴隶主将会被大家耻笑。若是奴隶惹恼了主人,主人有权利将奴隶送人或者处死。而且在何络罗国还有一项令人发指的习俗,对待背叛了主人的奴隶,主人要当众生生挖出对方的肝脏来吃。
所以在何络罗国那样的情况之下,可以想象一个王子跟一个奴隶之间的爱情会有多么艰难,更何况这个奴隶还是个男的。
一转眼四五年,两人有好多美好的回忆,六王子赵寻将要开府了。开府的王子就可以有自己的奴隶,他已经跟太傅说好,开府的贺礼,太傅要把香二十五钱送给赵寻。太傅答应了。赵寻决定,等自己独立生活一定要让香二十五钱从奴隶变成主子。也许将来他没有办法在世俗眼中与香二十五钱成亲,也要与他相守到老,让他一辈子过得开心。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赵寻开府前,太傅卷到一个大案子里面,满门抄斩。香二十五钱作为罪奴,是要充军的。
罪奴充军,将要发生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尤其是赵寻还说香二十五钱生的十分好看。当时好多听到这个故事的小姐们都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赵寻当然不能让香二十五钱去充军!可他找了好多关系都没办法救出香二十五,走投无路的赵寻做了蠢事。他带着一队人去劫了押送罪奴的队伍。
一番恶战,赵寻成功救出了香二十五钱,他带着香二十五钱逃命,可没逃多远赵寻病了。他只能把香二十五钱托付给一个大祐的商队,那个商队的东家是一个叫做“锦绣一枝春”的商行。
赵寻病还没好,就被他的父王找到。然后被斥责,被惩罚。他只能努力表现,上战场冲锋在最前,打猎也是最卖力。娶父王为他相中的女子,做所有父王希望他做的事情。终于何络罗国国王高兴了,隐隐有了让他做太子的意思,还让他代表国王出使他国。所以赵寻就一刻都不能等第一时间来大祐,找他心爱的人。
安韶华说得口干舌燥,顾銛给他倒了杯水。自己也喝了一口“呃……这个故事有用么?”顾銛觉得这个故事十分狗血,而且逻辑不通。破绽多到根本不能忍。
“他这个故事半真半假,有一些是可以证实的。”安韶华接过杯子,道谢,喝了一口拉住顾銛的手帮他按手。“何络罗国的太傅,叫做墨柯丹木,几年前的确满门抄斩了。六王子也的确劫过押送罪奴的队伍”
“其余的都不能证实?”
“嗯。”
“不能证明是真的,那也未必是假的。”
“他要找的人,应该不是香二十五钱,或者说这个香二十五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父子。我不知道香二十五钱是哪一个。”
“说来听听。”
“父亲在大祐化名云石,的确会弹琴,天生有喘病,还有一身的旧伤。早年间的确在何络罗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也许很短,也许好多年,具体年限无从查证。是不是跟何络罗国的墨柯丹木太傅有牵连,也无从证实。”说着看了一眼顾銛“但是云石脸上,手上都没有奴隶烙印。而且年岁上也不大对,云石有个三十七八了。赵寻今年只有二十五岁。”
“那个儿子呢?”
“儿子我记不清名字了,年岁也不对,今年只有十六七。而且……也没有烙印。”
“那……也许赵寻只是想找人。”顾銛也觉察出问题,找人就找人,编这么曲折的故事做什么?难道这个王子中二病?
“问题是他给手下的人吩咐:找到人之后,把儿子卖到楚馆,只卖二十五钱,却百金不得赎。把父亲按住活生生地挖心取肝给他吃。”
顾銛闻言做出了个作呕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周日三次元有事情无法更文,周一继续。
有兴趣的美人儿周日下午五点左右微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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