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议政殿回来之后,司命星君便称病不再上议政殿议事。天上的天帝同凡间的帝王不同,凡间的帝王说不一二。
皇帝想做的事情没有人敢阻拦,天上的天帝虽有无上的权威,但总归说来,他是他,仙是仙,凡事有个法度,天帝也不能强迫众仙们做有违天理与法度的事情。
司命星君称病,即使称病也照样日理万机,天上凡间的一摞一摞命格子,仍旧打理得整整齐齐,大到西王母的这一次蟠桃会是齐天大圣的劫数,小到巷口奶茶店的小妹妹这个月无月事,有喜了,这些事儿司命掐着指算得准,没有一样给耽误的。
天帝便不好治他的罪,也不好强迫他非得来这议政殿。天帝很恼火,众仙却一个个三缄其口,装作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
天帝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其实天帝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他现在业已老迈,但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朽,如果真的要跟厉支休面对面的一战,豁出这条性命,也并非不是没有胜算。
天帝所焦急的,是当初二皇子灵乐出生时,缘德天君曾经说过,你这小儿子来得不易,日后必要有福报,不是操心的命,所以,将来接你衣钵的,只能是衔岐。
那时天帝却有一事不明,对缘德天君以实相告:“衔岐出生时,鹏鸟来报,说他如想当帝王,必要历过一劫才可,那就是跟魔族一战,将魔王封印。
如今天下太平,不晓得衔岐会不会顺利渡过这一劫。”
那时缘德天君不再透露什么,他却从蛛丝马迹中晓得了,若衔岐无法渡过此劫,帝位将被天音夺去,天音毕竟也是血缘正宗的仙族帝家成员。
天帝这才晓得,为什么一向只收男弟子的缘德天君,会将天音收为关门弟子,并十分地宠爱她。
从那以后,天音一直是天帝心头的一根刺,他想办法打压她,陷害她,最终将天音置于死地。
天帝要保证这天界这天下都是他的血脉,天帝要让这份荣光在自己的姓名里世代相传。天帝知道灵乐没有帝王相,所以任由他闲散地长大,去人间游历。
天帝却无比热切地盼望着衔岐早日回来,在与魔王厉支休的一战之中立功,顺利渡劫,拿到这帝位。
天帝当年一怒将衔岐贬到人间,后来也十分后悔,但悔之晚矣,天音回不来了,衔岐也回不来了。
衔岐若错过这一次的仙魔之战,日后再想渡劫也难了。天帝不想让衔岐失去这个机会,他十分迫切地想尽快找到衔岐,让他回到天上来。
天帝见司命迟迟不肯就范,众仙也装聋作哑实在令人生厌,他心想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天帝,天家威严何在?
一怒之下颁布了一道命令,司命半月之内若不交出衔岐的命格簿子,将被免去司命之职,远遣到北方极寒之地去守上百年。
此令一出众仙哗然,一个个跪求天帝收回成命皆被拒,又跑到司命这里来劝他面见天帝,尚有迂回之地,然而司命也来了硬脾气,两人就这么僵着,眼看半月之限就要到了。
天帝不见众仙,司命众仙不见,这可把众仙给急坏了。
而天帝也没料到一向闲散惯了的司命这回是死抗到底,天帝暗恼司命也不给他面子,若肯来跪求于他,两人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他骑虎难下。
到时也只能按当初说的去做,否则一个出尔反尔的天帝又颜面何在。而司命已打定主意,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司命星君他是干够了,去极寒之地也挺好,山高皇帝远,不就冷点么,他是个神仙也冻不死。
说不定还能娶上一房媳妇,生几个孩子,过上比神仙还快活的日子呢!到时候你们爱谁遭天谴遭天谴,与我一个闲人又有何干呢!
离半月之了还有一日,南斗六星君的其他五星君求见天帝。南斗六星君掌管着一切的凡尘事物,天帝不得不见。
孰料其他五星君对于司命星君之事只字不提,反而跪地恳求辞去星君一职,同司命星君一起去北方极寒之地,守到终老。
“陛下,近日来总有人找我加其福禄,我说人各有福报,天机不可泄露,却得罪数人,令在下心灰意冷。”
司禄星君如是说。“是啊陛下,来找我要延年益寿的也不在少数,有些神仙都活了好几十万岁了还不死心,非要再活个上百万年,陛下,便是南极仙翁坐下的懒鬼散将,也不至于要活到百万的寿命吧?小仙真是为难。”
延寿星语也大倒苦水。跟着益算星君、度厄星君和上生星君都纷纷大倒苦水,并表示了羡慕司命星君可以摆脱这些烦恼,马上就要去北方极寒之地过清净快活的日子了。
“陛下,您不能如此偏心,将他一个放到那清净之地独享快活,我们六星君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请陛下另谋星君,容我们五个也过一段清净日子吧!”
天帝冷哼一声,心想你等小儿郎这套把戏我算是看透了,不就是来为司命星君报打不平吗?
明着辞官暗着要挟,我若随了你们的心愿,岂不要被你们在暗地里讥笑?那北方极寒之地岂是神仙待的地方,他们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天帝打定主意,冷冷说到:“那好,交出你们的符牌,明日和司命星君一起上路吧。”
天帝等着看他们五个面面相觑的样子,等着他们把自己说过的话咽回去,等着他们求他收回成命,然后他让他们去劝司命星君来将功补过,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天帝打的好算盘,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五个星君齐刷刷地拿出自己的官符放到天帝面前的案桌之上,然后脱下官帽官服,里面竟是长衫,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
他们向天帝微微鞠躬,然后施施然地就往外走,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大久,这回轮到天帝大惊失色,禁不住狂呼一声:“都给我站住!”
五位已着布衣的星君脚步一滞,司禄星君回身说到:“陛下,凡间的皇帝尚且君无戏言,您是天界的天帝,可不能再反悔才好。”
说完转身又要离开,其他几位星君压根就没回头。天帝知道这回栽在这五个倒霉催的手里了,这就是你明枪,我暗箭,你来我往,到底谁能抗到最后,谁就胜了。
天帝自忖他是抗不到最后的,这星君可以说干不干,他这天帝却是一日不得闲,万一这五个祖宗加上司命星君真的去了北方极寒之地。
且不说还管不管他们的死活,便是这一日不能停歇的南斗之星君之职,要用何人来替代?何人替代也不能一起找来六个如此合适之人,那天下的琐事可等不得,这是要出乱子的。
天帝后来是怎么安抚这五位星君的,谁都不知道,天帝自然不会说,这五位星君也是只字不提,仿佛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