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后,正是夏至。&1t;/p>
监狱的铁门推开后,周婧停住了,心底有些紧张,直到身旁的狱警催促了一声,她才走了出来。&1t;/p>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是不知道往何处去。&1t;/p>
已经好久没有人来看她了,甚至连那个人都将近两年未来了。&1t;/p>
她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却依然孑然一身,大概这就是上天惩罚她太过贪心吧。&1t;/p>
身上还穿着进来时的那身羽绒服,被太阳晒到,全身泛着一股略微烧灼的暖意。&1t;/p>
“原来,这就是站在光明下的感觉吗?好热……”&1t;/p>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细细一听,却是有些熟悉,“夏天的太阳可比冬天的太阳热情多了。”&1t;/p>
这个声音,是钱佳佳?!&1t;/p>
周婧僵直在了原地,额头上甚至因为慌乱都渗出了汗渍,怎么办?她还没有做好要见他们的准备。&1t;/p>
头上覆盖了一片阴影,身体感觉到了一阵凉爽,仰头一看,是一把漂亮的有着彩虹图案的遮阳伞。&1t;/p>
“那么热,把衣服脱了吧。”&1t;/p>
周婧看了一眼周围,现只有她一个人,微微松了口气,却又碰到一双微凉的手,五年未和什么人那么近距离接触,稍显的有些局促,只傻愣愣地伸着两只手。&1t;/p>
“你看你,我可没办法,又拿伞,又给你脱衣服。来,把伞拿着。”&1t;/p>
手中刚接过伞柄,连忙反应过来,把伞递了回去,“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1t;/p>
视线交叠的一瞬,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着痕印的面容,那毫不羞赧的夺目笑意让周婧有些意外。&1t;/p>
“不认识我了?”&1t;/p>
周婧很想问她为什么脸上的疤痕还在,这五年到底过的怎么样,却还是没问。&1t;/p>
她刻意表现出了一些距离感,干笑了一声,脱掉了衣服,露出了旧旧的体恤,顿时和身旁这女人漂亮的白裙形成了鲜明对比,脸上渐渐有了些晦暗之色。&1t;/p>
钱佳佳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说明,只道,“等会我们去吃饭,你刚出来,好好休息几天。”&1t;/p>
周婧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变得有些强势,想起如果和钱佳佳在一起,会见到的那些人,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1t;/p>
钱佳佳蹙了蹙眉头,“只有我和你而已,你别多想。”&1t;/p>
周婧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我没办法去。”&1t;/p>
一旦她想到日后过得安定无忧,开心快乐的时候,她心底的负罪感越严重,就好像在说,她把那个为她付出了生命的男人忘掉了一样。&1t;/p>
钱佳佳轻轻叹了口气,“阿婧,我向你隐瞒了施琅得癌症的事实,只因为这是施琅的心愿。他就是不想让你内疚过一生,才选择了隐瞒。”&1t;/p>
“……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更加没办法忘了他,回到你们的身边去。”&1t;/p>
如果她真那样做了,她会鄙视这样这样没心没肺的自己,施琅为了她付出了一切,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承受了多少伤害,最后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1t;/p>
似乎是害怕钱佳佳又挽留她,连忙甩下一句就转身离开:“你以后别来找我了,还有告诉他们也别来,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1t;/p>
眼看着周婧越走越远,钱佳佳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声音却带着一丝冷意,“周婧,谁要你忘了他了?”&1t;/p>
周婧僵在了原地。&1t;/p>
“你觉得我们都是些坏人吗?因为我们比起施琅而言对你不怎么重要吗?”&1t;/p>
这是什么破比较,周婧转身反驳,“我从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1t;/p>
钱佳佳接过话头,语气有些凌厉,“你只是心底过意不去,但我们谁也没说你应该忘记施琅吧,你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都深感愧疚吗?”&1t;/p>
见周婧面露纠结,她又放缓了声音,“你不要忘了,施琅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什么?你如果现在离开,一个人背负着愧疚独自生活,那才是辜负他的期望啊,阿婧,你好好想想吧!”&1t;/p>
施琅的初衷?!&1t;/p>
“如果将来有一个能站在光明下的机会,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放弃。”&1t;/p>
“你答应我,千万不要放弃!”&1t;/p>
“你不是已经在开始尝试了吗?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就像坏人不会一辈子坏下去,好人也不一定不会变坏,关键在你怎么想,怎么做。”&1t;/p>
“不要总把自己想成最悲哀的那个人,多为周围更重要的人考虑。”&1t;/p>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和他说了,你没勇气做主,我帮你。”&1t;/p>
回忆里,他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这个男人背地里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却从不肯和她表露一丝心迹,也许她早该明白的。&1t;/p>
在她眼底,施琅就像一个哥哥,总是关心她,爱护她,有些时候又像一个针锋相对的长者,他身上那股高风亮节、正义凛然的气质总令人望而生畏。&1t;/p>
现周婧太过安静,钱佳佳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1t;/p>
“?”&1t;/p>
“跟我上车吧,到了你就知道了。”&1t;/p>
晴空下,进入陵园的人们都会不由地感到一阵凉爽。&1t;/p>
周婧意识到即将要去看的人是谁,唇瓣突然抖了起来,拽着钱佳佳的胳膊,步伐有些不稳。&1t;/p>
一个来看望过世亲人的老太太看到,不由地安慰了一句,“逝者已矣,节哀吧。”&1t;/p>
周婧不由地哽咽摇头,怎么可能节哀,她能活到今天,都是埋在黄土下的人换来的。&1t;/p>
那老太轻叹了口气,“今年是我老伴死的第十个年头了,我答应他,要活到九十九,呵呵,他还说自己不喝孟婆汤等我,”停顿了一下,眼底渗出了一丝泪光,“其实啊,我都知道,他是哄我的。”&1t;/p>
“可是没办法,老头子太可恶了,死了还不让我找老伴,他倒是痛痛快快地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啊。”&1t;/p>
老太说到这,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意识到自己怎么和外人说起这些,摇摇头,迈着蹒跚的步子离开了墓园。&1t;/p>
这时,阎慎从墓园里走了出来,看到周婧来了,冷脸渐渐缓和了一些,对着钱佳佳道,“你要回公司吗?我等会送你们。”&1t;/p>
“不用了,我自己有车。”&1t;/p>
例行被拒绝,阎慎抿着嘴,竟让人看出了一丝委屈的成分。&1t;/p>
周婧也注意到了他的情绪,意识到阎慎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冷酷无情。&1t;/p>
钱佳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阿婧,我们进去吧。”&1t;/p>
“嗯。”&1t;/p>
周婧也不怎么明白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她察觉不止这五年,她对钱佳佳知之甚少,五年前他们中的一切她也从未真的了解过。&1t;/p>
阎慎看着两人的背影,欲言又止,想起凌潇肃还在医院,网上还一群诋毁他的水军在蹦哒,不由地沉下脸打了电话,“找人查一下陈落这小子。”&1t;/p>
…………&1t;/p>
与其他小块不同的特别灰色墓碑上,刻印着施琅的名字,生卒时间。&1t;/p>
烈士二字刺痛了周婧的内心,施琅这人总是义无反顾地为他人着想,鲜少会为自己考虑。&1t;/p>
却突然明白,施琅做这一切不光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心中的信仰,他为他毕生的事业和信仰奋斗,甚至为之牺牲,这是一种光荣。&1t;/p>
她吸了吸鼻子,抹去泪水,通红着双眼,却不再哭泣。&1t;/p>
“阿婧,你知道吗?阎慎也曾经为了任务离我而去,走之前,他还可恶的说要给我留下一个孩子,我恨透了他,后来他活着,却装作不认识我,比起他真的不认识我还要令人痛恨。”&1t;/p>
钱佳佳看着墓碑的神情并没有多恭敬,反而带着一丝讥讽,“他们向我们隐瞒了一切,表面上是为了我们好,实际做的却是彻彻底底伤人的事情。”&1t;/p>
周婧诧异地看着她,却说不出什么评价的话来,因为她在狱里这五年,的确有恨过施琅。&1t;/p>
“看起来,你们现在关系很差。”&1t;/p>
钱佳佳突然笑了,仿佛之前露出的那一丝怨恨是假的一样,“其实也没多差,说不定,你还会看到我们俩结婚呢。”&1t;/p>
周婧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不是在开玩笑吧。”&1t;/p>
“当然不是了,我说的都是真的。”&1t;/p>
钱佳佳笑容淡淡的,仿佛又有一丝期望,又带着一丝忧伤,这让周婧有些看不懂她了。&1t;/p>
“你不是说你恨他?”&1t;/p>
“嗯,可我也爱他啊,再说了,整日被儿子在耳边念叨催我们结婚,我也不好老是让孩子失望。”&1t;/p>
周婧额头闪过一丝黑线,“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个儿子啊?”&1t;/p>
“没有又,我就只有一个儿子,是阎慎的。”&1t;/p>
周婧心中仿佛一群草泥马在奔腾,合着阎慎那厮真的在去做任务前下种了?还一就中!貌似在很久以前,阎慎夺走了钱佳佳的初次,钱佳佳就怀孕了啊,虽然后面流产了,但这剧情也太颠覆了吧,这两人爱恨纠缠的,竟然还整出了孩子,现在还奉子成婚,真是……忒狗血了。&1t;/p>
半晌,周婧消化了这般惊人的事实,若不是场合不对,都想给钱佳佳竖起一个大拇指了。&1t;/p>
“不过,阎慎也不是一无是处,不久前,他为了摆脱身份困扰,做了最后一次任务,如果我没有去,可能真的成了永远的诀别了。”&1t;/p>
钱佳佳现在回想起来男人溺水的场景还是有些后怕,那份光碟里的视频,她后来看过了,是男人在和她告别。&1t;/p>
他说了他考虑的很多,却算不出上面对他的处理如何,到底能不能放他离开,所以才会将一切交托给她,虽然很麻烦她,让她很忙,可他没有办法,他除了她,无法信任任何人。&1t;/p>
那个男人,是真的将背后露给她看了啊,正是如此,才会让陈伯伯在恰当的时机把光碟拿给她看,由她来定夺他的生死。&1t;/p>
回来后,男人问过她,如果她看了光碟,会怎么样,她只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就算她看了又如何,她是铁了心要来救人的,不会看了那一份好似遗书一样的东西就会动摇的。&1t;/p>
不过她就是不肯这么说,她这几个月来,都对阎慎采取了冷暴力,每次看到那个人一副吃瘪委屈的表情,心底就爽的不行。&1t;/p>
“其实,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看开。”&1t;/p>
周婧眨了眨眼,抿了抿唇,“我明白你的意思。”&1t;/p>
施琅和她一样,都是胆小鬼,没勇气跨过那条世俗的河,他以身献祭,感动了河神,让她能有到达彼岸的机会。&1t;/p>
但实际上,若真要跨过这条河,其实并不难。&1t;/p>
可以前,她和他都不了解,她们俩连共同努力的机会都没有尝试过,这一点,他们比阎慎和钱佳佳不如。&1t;/p>
看周婧情绪平稳,钱佳佳想给她一些安静的空间,把鲜花放下后,便离开了,“我在外面等你。”&1t;/p>
“嗯。”&1t;/p>
夏日炎炎,墓园里却不时刮着微风,给人带来一丝清爽。&1t;/p>
墓前摆放着一些淡色黄色的花朵,周婧蹲下身,把花朵理齐,感受到一阵微凉的风意刮在脸上一直未散去,眼底微微闪过一丝讶异。&1t;/p>
她释怀地笑了笑,刚出狱,身上可是一点钱都没有,“下次给你送花来,我也不想用别人的钱给你买花,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1t;/p>
话音一落,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总归是不了解对方啊,她恨施琅,其实最恨的是一无所知的自己。&1t;/p>
“我以后经常来看你,你可不要又拒绝我。”&1t;/p>
感受着身上渐渐有了热气,周婧才慢慢起身离开。&1t;/p>
走了十多米,周婧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痛苦,却又极度压抑着悲伤的情绪,稳着步伐离开。&1t;/p>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么,我会好好活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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