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黑衣的柳远山捧着酒葫芦脑中全是时才田白意的笑容,快步走在从小居住的雄州城中,不必抬头也知何时该停何时该转,路上偶尔有些魁梧泼皮见身着黑衣的少年不免停下脚步,略微垫步左手压着右手施上一份市井礼节,道上一声柳少爷。
不为那二十出头的愣头小子,为了是那生养小子二十年的柳东源,雄州周围府县不管至哪里,无论是粉门勾栏还是赌坊宝案,混迹于市井的梁上君子还是那干些坑蒙骗事的蜂麻燕雀都会尊上一声柳爷,柳东源这人极怪,虽在市井中已经算是泼皮至极之人,但从不做哪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平日里对于独子柳远山的教导也是极为严苛,若是有些不照规矩办事的涎皮莽夫柳东源非打即骂下手极狠,故而在这塞外的一亩三分地柳东源有几分让人尊重的分量。
捧着酒葫芦的柳远山一一回应,赔上一份和煦笑脸朝着这城中数一数二的暖松阁快步前行,本是个世面客套,言者无心听着亦无心,可今日里这在一旁闲人却上了心思。
街面上俩人对坐饮茶,这城里不像郊外极少有哪些粗瓷大碗的饮客,虽是寒冬也大多要上一壶春季的谷花,沉淀了一年的纤薄茶丝味道更厚实,在这寒冬里饮着热茶也是极为惬意之事,可这二人不同,小杯盖碗一律不用,蛮横的要了两只粗瓷大碗,不管茶汁俨薄统统灌饮入腹,二人一长一少,长者不惑之年魁梧异常,少者二十出头,年轻男子听闻声音顺势看去,看见黑衣少年后神情一愣,死死的盯着黑衣少年离去的背影,少年脑中那几个身形化成灰都无法忘却,此时若是身着黑衣的柳远山回头看见那独耳少年应该也是这般吃惊吧。
连饮了几大碗茶汁魁梧汉子才算解渴抹嘴问道:“少爷,咱咋回家啊。”
独耳的拓跋岩望着那柳远山背影冷笑道:“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回去了,熊池你可敢跟我在这乾元境内闯荡一番?”
叫熊池的魁梧汉子咧嘴一乐道:“俺的命都是将军给的,自打俺老熊跟了将军爷这条命就是拓跋家的,少爷别说与这帮瘦弱南朝蛮子厮杀,就算少爷让俺老熊去一趟大金国府,俺也敢去得。”
拓跋岩摸着自己已经结痂了的左耳,笑问道:“若是找到削我左耳之人呢?”
熊池憨声道:“俺老熊砍他四肢给少爷下酒。”
“结账。”拓跋岩轻笑,跟茶馆小二喊了一声,扔下十几枚铜板带着魁梧汉子顺着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步步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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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
醉癫僧济戎从脚趾缝隙中搓出一个泥丸,随手弹向庙外,咧嘴问道:“这一路上惹了多少祸?”
陈长歌算了算这一路的人,耸肩道:“可是不少。”
醉癫僧济戎听闻一声轻哼,神气道:“这才像我徒弟的样子。”
田白意有些不解,问道:“按大师这么说,这惹祸反倒是好事了?”
济戎咧嘴一笑,歪理道:“是不是好事和尚不知道,和尚就知道一个大小伙子若连事都不敢惹还算个屁的爷们。”
说道一半打了个喷嚏,搓搓鼻子继续说道:“若是看见不平事看见不平人,那更要惹,他娘的天王老子也不能欺负人不是?惹祸便是有人吃亏,吃亏趁早上当也得趁早,吃过亏了便知道什么祸该惹什么祸不该惹,能分得清祸端便能分得清对错,能分得清对错,便不辜负这肩上顶着的脑袋,丫头你说我和尚说的可有道理?”
田白意不由得无奈一笑,摇头道:“没有。”
“那你多想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感觉出来了。”老和尚也不多解释大大咧咧说着,望着门外雪地,继续说道:“那门外这个也应该是你惹回来的。”
“门外?”陈长歌听闻看着门外空地,想起那持刀少年,不禁轻笑着点了点头,看见邋遢师傅便将心神放下了,那持刀人的呼吸出现都未发现。
老和尚感受那庙外人的气机吐纳不由得叹息道:“这天下这点事全赶到一起了,真他娘的无巧不成书。”
陈长歌感受着那人气机,无奈道:“好色之辈,追了我们一千里了。”
老和尚眉头一挑:“果然都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都他娘的一样,交手几次?没给老子丢人吧?”
陈长歌摇头道:“没有,半斤八两,不过这厮爱偷袭让人头疼。”
老和尚一瞪眼,骂道:“学艺不精,若是连他都撑不过还悟个屁的天道。”
“那我继续学艺了,他交给你了。”陈长歌说完便不在理会邋遢师傅。
老和尚嘿然道:“嘿,你这小子。”
又是盏茶时间,一袭黑衣的柳远山捧着酒葫芦和几包下酒菜回了破庙,进庙便将葫芦恭恭敬敬的递给老和尚,赔笑道:“大师,酒给您打回来了。”
“这还差不多。”邋遢和尚冷哼一声接过酒葫芦饮了一口,数日未曾饮酒了,都快要忘了这酒什么滋味了,感受着辛辣味道不禁又怀念那谢无量酿的白水糯了,刚要说话不禁一阵轻笑:“嗯,这次出门是没少闯祸,又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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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外。
独耳拓跋岩带着极其魁梧的熊池跟着柳远山来到破庙,途中熊池想要出手被拓跋岩拦下,拓跋岩想等那白衣少年一同出现后一举歼灭,方可泄自己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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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远山刚回来不明白老和尚说的什么意思,不禁疑问道:“什么?”
“又来一个?”田白意也是满脸疑问,刚才说那持刀人田白意心中有数,怎么凭空又出来一个?
“吃饭吃饭,什么一个两个的,什么事还能比吃饭大?剑冢寺哪帮混小子不会买个菜,净买些柴枯的瘦肉,吃肉还得是肥的好吃不是。”
老和尚济戎从下酒菜中撕下一只鸭腿不顾油腻攥在手里便啃,含糊不清的骂道,几人见状也不去后堂了,搬来一张矮桌几人席地而坐,时隔一个月再次吃上这属于雄州的味道。
饮酒不就是喝个人情味吃个喧闹劲,几人对坐而饮,由献媚小厮柳远山为田白意讲述每一道菜的来历和做法,济戎看着柳远山谄媚德行,没好气问道:“怎么,想和我徒弟抢媳妇?”
一直嚅嚅喏喏的柳远山头回如此硬朗,昂首道:“那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抢。”
老和尚啃着鸭腿,掂了掂手中酒葫芦瞪眼道:“不怕我打你?”
柳远山硬气道:“不怕。”
老和尚不怒反笑道;“嘿,好小子,平日里要是有这般骨气还至于挨打?”
柳远山眉头一挑,蛮横道:“那这般说,以后你打我,我硬气就好了?”
陈长歌在一旁摇头道:“怕是得挨得更重。”
众人不免一阵哄笑,饮酒作乐饮酒作乐,不作乐饮得哪门子酒,那愁酒不是越喝越愁?眼看这几人吃的差不多了,老和尚望着庙外雪地,大声喊道:“看着我们喝酒吃肉不眼馋么?”
寒风一阵,无人应答。
柳远山一愣,低声问道:“跟谁说话呢?”
陈长歌比划了个拔刀的动作,柳远山一愣:“来了?”
陈长歌微微点头,老和尚见无人应答,又言道:“怎么,练刀练了十多年把胆子练没了?不敢出来?”
几息时间,老和尚见无人答话便要再喊,刚要张口,见一麻衣少年进了破庙,手中短刀出鞘,冷眼望着邋遢和尚厉声道:“刚吃饱就想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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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候在庙外的拓跋岩见许久没有动静,有些耐不住了,刚想让与熊池进庙便听闻庙里呼喊,呼喊了几声,从阴暗角落中闪出一个麻衣少年进了破庙。
拓跋岩眼神阴鸷,冲着破庙方向说道:“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毛发如畜的雄池领命,朝着破庙步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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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伸出满是油渍的手掌,伸平两根手指,笑问道:“问你两件事。”
麻衣少年目光冷厉:“问不了。”
老和尚眉目含笑道:“如何才能问?”
“死了便能问。”说吧麻衣少年短刀扬起,锋刃直至济戎面门,桀厉说道。
老和尚仍是轻笑:“若是杀不了我呢?”
“那我便回答你。”
说罢少年脚尖暴起,短刀直刺而来,老和尚济戎仍是满脸轻笑不躲不闪,眼看短刀刀锋离和尚双眼不足三寸,少年脸上杀意更浓,老和尚攥着鸭腿的手猛然扬起,原本肥腻的鸭腿啃得只剩骨头,骨头砸在锋刃上,本是以卵击石的一击,却将那麻衣少年掀飞出去,那清亮刀刃上被鸭骨头砸出一个整齐的口子。
麻衣少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看着手中短刀上的缺口,瞪大了眼睛写满了震惊。
老和尚手腕一抖,将鸭骨头激射而出,骨头插在雪地中,寸寸碎裂,老和尚看着那刀刃破碎的短刀,笑着说:“刀毁了就毁了吧,以后正好换新的。”
济戎看着那一脸震惊的麻衣少年,抬头饮下一口烈酒,自顾自的呢喃道:“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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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差三步走到庙门的熊池见那骨头激射而出停了步伐,原本并无在意,可余光看见鸭骨头竟然寸寸碎裂,如此静的雪地竟然没有毫无声音,便心中大惊,快步掠回少爷拓跋岩身边,拉起那独耳少年转身逃离一步都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