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夜深了,皇上才发觉应该离开聚宁宫了,便走到芸媱公主的床头,两指合拢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脸色阴沉道“怎的还没退下烧来?”
林婕妤在床边半坐着,可怜兮兮的样儿连手指都是颤微的“皇上有所不知...”
“你说。”皇上坐在了床头旁的椅子上,没去看林婕妤。
“隐俪阁中那位近日又传出了病重的消息,也就是打那阵子起芸媱就不大舒坦,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就病倒了,臣妾寻思,不会去隐俪阁中那位的怨念害的芸媱如此的?”
庆妃被禁足,自然是有苦说不出的,还有就是她被剥夺了二皇子,向同为小孩子的芸媱公主下手也很正常。
可皇上是那种信鬼神乱谈的人?他看了看林婕妤,眼底有种深深的嫌弃“你口口声声说的是隐俪阁那位,究竟是哪位?朕没剥夺她封号,还保留了她妃位能得到的一切,为的就是让你们这些在外头的称她一句庆妃,可你如此说,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林婕妤听了这话像是不为所动,实际上眼眸忽的闪了闪,装作心疼芸媱公主道“可芸媱平常身子骨好着呢,皇上您也知道的,旁的孩子平时有个三灾六痛的芸媱都不会生病,这臣妾才怀疑到庆妃娘娘身上,要说这聚宁宫离隐俪阁也不大远,真说不定是庆妃娘娘冲撞了芸媱...”
“庆妃只是病了,又不是故去了,怎的就有冲撞一说?”皇上有些不耐烦。
“臣妾也是如此想的,可是心底还有些害怕,前几天夜里跟芸媱同睡,竟听她梦里唤起了庆妃娘娘,吓得臣妾一宿没睡好...”
“那你想让朕如何呢?”
林婕妤眼里划过一丝皎洁“臣妾想,皇上您为九五至尊,乃真龙的孩嗣,想来您若是歇在这儿,那鬼祟怨气自然近不得芸媱的身了...”
“那朕还有政事要忙,就将芸媱接去太和殿罢了。”皇上说罢就起了身。
林婕妤怔了怔,忙出言道“外面月黑风高,芸媱还发着烧,这样臣妾怕她路上吹了风更严重...”
潘振安伺候着皇上穿外服,声音不太大的说“婕妤您放心,奴才定会伺候公主周全,这就安排下去把暖轿抬来,不会让一丝冷风吹到公主。”
如此说,林婕妤脸都黑了,只能眼看着潘振安将芸媱公主抱走。
其实皇上并不信什么龙生九子,什么皇上为龙子的话,不过是些溢美之词,信与不信就是一念之间罢了。
暖轿里果然暖和,厚厚的挡帘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初冬的晚间还是很冷的,也正是如此,皇上对潘振安这个做法很是认同。
他也担心芸媱公主出来一趟病被风再吹重了,不然他也动了留在聚宁宫的心思。
可他又实在做不到。
其实他也是宠过林婕妤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还看不出她为人的时候。
现在看透了,除了对她有深深的厌烦以外,再无其它。
不过芸媱公主是他的孩子,这一点就得令皇上时时与林婕妤相见,躲也躲不开。
但在太和殿住了一夜,芸媱公主还是没有好转。
皇上问了年太医两遍,究竟查没查出什么病症出来,可年太医一头雾水,实在是不知为何公主发了烧。
“臣再给开个方子,先用着。”年太医的神情不是太妙“一般来说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不是身子哪处伤了破了那便只能是得了风寒,可得风寒臣一诊便知。”
“你什么意思?”皇上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
年太医双膝跪地叩了个头“臣不敢妄言,但依臣之见,公主更像是被下了至发烧的药,不像是普通的生病。”
“下药?”
这阵子姚楚汐被毒害的事已经扰的皇上做不出正常的判断了,对‘毒’和‘药’这两个字隐隐害怕。
“怎么可能下药呢?”潘振安接了一句“芸媱公主一直在聚宁宫中,林婕妤很少带她出门,而且吃食菜品都是袁总管一手把控,不该出现这种问题啊!”
一句点醒梦中人,皇上心中瞬间明白过来“莫不是林婕妤为了让朕去使了什么歪脑筋?”
这话一般没人敢接,可这话的影响在众人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陈家废后如此狠毒,可她却是爱芸媗公主的,怕她饿着冷着,怕她不开心,还怕她以后嫁的不称心。
锦华轩的谢美人也是如此,不只是为了自己的恩宠,绝大部分还是想让芸婧公主过的好。
庆妃更是严重,尤其她生的是一位皇子,那更是捧在手里怕摔着,藏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头顶怕吓着,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二皇子。
可这林婕妤,怎么可能独独忍心对自己还未长大的女儿下手呢?皇上不大信,潘振安不敢信。
“皇上这话若是真的,那臣觉得林婕妤手上应该有解药。”
确实如此,她想靠着芸媱公主争宠是实话,但她不可能至自己女儿为死地。
要是没了芸媱公主,怕是皇上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她能铤而走险走这步险棋,定是有解决的法子。
“潘振安,你去一趟聚宁宫,该怎么做你清楚。”皇上冷冷的说。
此刻的聚宁宫因为没了芸媱公主,正是冷清的时候,林婕妤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窗子,许是光亮刺了眼,令她忽的紧紧闭了眼。
本来计划的如此周详,只要皇上在这儿住一宿,第二天她就会把解药喂给芸媱吃,可没成想皇上竟抱走了她。
重要的是还没在这儿住。
昨夜急急忙忙,年太医没发现错漏的地方,可今天呢?他能在太医院坐稳一把手的位置,定是有两把刷子,能是她说糊弄就糊弄的?
想到这儿,她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慌了起来。
门外传来叩门声,宫女说潘公公来了。
林婕妤急忙出门。
“给婕妤请安。”潘振安依旧像以前一样,拿捏着适当的表情和语调,这么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习惯了戴着面具示人。
“潘公公来这儿可是有什么要事?”林婕妤有些着急“可是芸媱她有什么不对?”
潘振安摇摇头“婕妤多虑了,只要您把解药交出来,那三公主自然是没事的。”
解药?当听见这两个字时林婕妤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一般,一时间说不出了话,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潘振安继续说“三公主现在还在发着烧,相信婕妤您知道这么病下去是会烧糊涂的,早早的交出解药,才能保住公主。”
可林婕妤哪里能在这时候交出解药?那不是等于承认了她为了争宠下毒谋害公主的事实吗?
“公公这话我倒是有些不大听得懂。”林婕妤下了台阶“芸媱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我这般心疼她,那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如今公公说这话,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那婕妤就且等着吧,公主现在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这次是奴才来,下一次皇上若是来,怕是没法儿与您这么冷静了。”
这不就是*裸的威胁?
林婕妤咬紧了牙关,眼看着潘振安离去,脚步像是灌了千斤重的铅,每迈一步都废了很多力气,才不过四五!步就瘫在了台阶上。
“小主,您这是怎么了?”宫女一左一右的冲过来,还没等伸手扶起她却看她将手扬了起来,示意她们离远些。
“快去备轿,去太和殿!”
不能等皇上主动来,她若是早些去解释几句,这事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然,这罪名她就是担定了。
早膳时方桌上有一道凉拌穿心莲姚楚汐挺喜欢的,基本都吃光了。
穿心莲是一种植物,也是一种药材,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凉血燥湿的作用,以前在协州的时候挺常见,可进了宫后却没怎么见过它。
袁绍佞用芝麻榨出香味来撒在上头,只过遍热水烫熟就可以拌着吃了,又简单又好做,主要是好处还不少。
司膳房养了几盆穿心莲,枝叶繁茂,剪短些还能长。姚楚汐吃的这盘正是刚长出不久的穿心莲,正是新鲜的时候,再养个一个多月口感就不抵现在了。
桌面上还有一道蒸肉,一道干贝丝烧麦,一道笋汤。
笋在春天时正是好时候,可也不代表只是春天才能吃,袁绍佞手艺瞧,将秋笋的味道做的与春笋无异。
清蒸桂花鱼味道也如平常一样美味,那扑鼻的香味以及它在口中的滋味,让人垂涎欲滴,姚楚汐只挑净了刺,剩下都大块大块的夹在了碗中。
三皇子和芸姝公主不知是睡不着了还是如何,哭着闹着像是在找人,而姚楚汐也是一夜没见到两个孩子了,就让乳娘将两个孩子抱了来,一人一个凳椅坐在一旁。
三皇子还抬着手想抓方桌上的东西,简直是老实一会儿都不成。
韩尚宫笑道“咱三皇子将来定是个有大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