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稳了稳神儿,去寻这差点用茶杯砸死我的坏蛋。转头就见枢文绰脸色苍白,头顶发丝凌乱,身披着墨色的袍子,倚着茂盛的梧桐树。
枢文绰哑着嗓子,蕴怒的声音响起:“我还没怎么样呢,你跑来想干什么?”
这话明显是对我说的,因为在场三人中,只有我是颠颠跑来的。
慕容仙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你醒了。”
枢文绰没好气的“嗯”了一声,而后开始死盯起我来,我没扛住,哆嗦了两下。
这几百年,我虽没少受枢文绰的冷对,可就是没生出习惯的感觉。枢文绰这样看不上我,主要还是因为我和慕容仙友那坚不可摧的友谊。清白的友谊遭他想入非非的心不断的含恨嫉妒,且越演越烈。
我与慕容虽然对枢文绰多次解释过,但奈何枢文绰就是个对真相油盐不进的家伙,最后穷词的我们只得对他的怨愤放任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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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仙友在天庭封号的是凤华清君。因我们二人都是凡间而来,一了解对方都有段崎岖的身事,就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慕容在凡世时很有才华,还出身皇族。头脑灵活人俊俏,十二岁便官拜大司马。后来又和人合伙从事男男联谊活动,并且做得小有名气。可他当时酷爱梧桐树,赚的钱全部用来种树,他种的梧桐树可绕阿房宫三圈。但最后由于梧桐树种的太多,资金周转不灵,又遭合伙人的意见不合,这便另立了门户。
天宫有位仙君去凡间考察,在凡间得慕容仙友招待,回天庭后无心说了句:慕容公子赞天宫,书文星曲。
其实本来的意思是慕容公子写了一首词叫《文星曲》来赞美天宫。
不幸的是,这话最开始从这位仙君的宫里被一位宫娥传出,然后走一传十,十传百的路线,末了到了枢文绰星君耳朵里成了,慕容公子要娶天宫的枢文星君。
那枢文绰面儿上虽是个铁血硬汉的模样,内里却对天宫的八卦深信不疑。许是他的精力都用在了收罗各式各样的八卦上,他已是屈居仙籍阁阁主的位置几千年,至今还未升迁,实在是罪有应得。
所以依照枢文绰的个性,听信了传闻的他定是连慕容仙友当时识不识得他这个星君,这么重要的问题都没考量过,就当即下界寻慕容仙友理论,讨说法。
谁也未曾想,只一眼,枢文绰便认定慕容仙友前世今生欠他东西,穷追不舍的向慕容仙友讨,从前是讨说法,后来演变成了讨人……
慕容仙友的事迹不知怎的就被天庭重视了,又经审核后,天庭觉得慕容仙友很有仙缘,这便批准他飞升成了仙。
当然这事儿的始末全全是和慕容仙友熟识后,他告知我的,而非道听途说来的。
多年前的一日,我抱着英哥午后散步,慕容仙友从前方缓缓踱来,他一眼就喜欢上了火红的英哥,不住的夸赞英哥长得漂亮。我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共同的审美便和慕容仙友搭起话来。
我觉得慕容仙友真的一个善良的人,因为英哥一直用白眼仁看慕容仙友,他还继续夸英哥漂亮,长的像凤凰。
两个人熟络起来的必要条件是互相串门,就这样串来串去,我和慕容仙友毫无疑问就成了一些仙娥们闲来无事时八卦的话题,我无疑也成了八卦狂热关注者枢文绰忿恨的对象。
某日,我请慕容仙友来家中给英哥讲笑话,慕容仙友乐颠颠的来了。
也就在那一日,火爆的枢文绰星君破门而入,房中的景象是:手中打着璎珞的我倚在窗边,慕容仙友抱着英哥坐在鸡窝里。
我当时真的被怒火包围的枢文绰吓到了。一般这种表情,都出现在来怡红院寻早出晚归的相公回家的妇人脸上。从前若是有这种情况,我都是站在角落偷偷瞄上两眼,感觉气氛升级的越发恐怖后,便躲回房去了。
但把我换成了事件当事人,我只觉心尖儿打颤,毛骨悚然的很。
正在我已是做好被骂狐狸精亦或被抓破脸皮的准备之时,不明缘由的,火烧火燎的枢文绰在扫视了三两回我与慕容仙友后,不知看出了什么门道,竟尴尬的笑了笑,嘴上打哈哈说,来看看传说中最美的鸡长什么样子。
慕容仙友很不友善的请枢文绰看完了就走,枢文绰踟蹰了片刻,后又愤愤的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这件事对我造成的唯一影响就是,当初枢文绰那愤愤的眼神一直被他沿用至今时今刻。
打枢文绰来到这院子,院里的气氛就变得诡异低沉。轻咳一声,我道:“二位仙友,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枢文绰眯着眼儿,故意挑高声调“哦”了一声,他大概觉得我又是在跟他打诨。
定定发汗的脑袋,我迂回的表达道:“根据我近来不眠不休的明察暗访,发现了一件大事。这事与天庭乃至凡间四洲今后的发展都着有重大的关系,且只怕这问题日积月累,积少成多,导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最后不免将影响天庭和众仙友的团结啊。”
枢文绰一脸的蔑视上下打量我:“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正经了?”
我挡了挡这充满深深恶意的蔑视,径自理顺思路,严肃道:“虽然我在天庭一直碌碌无为,但不代表没有一颗为天庭着想的心,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见解。这事正是一件关乎天庭的大事啊。”
这二人皆是四目相对后一惊。
我做了个意味十足的失望表情道:“可惜我只是发现了问题,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很好提案,所以只有找二位仙友商量出一个完备的结果,再上书玉帝老人家过目。”
慕容仙友疑惑的看我,枢文绰冷着脸道:“你说到底是要说什么?”
我仰头略微思量了一下:“我怕这个问题太深奥,不如举例说明吧。”
慕容仙友和枢文绰都是不置可否的模样,我清了清嗓子:“二位可知如何才能将一个人变富有?”
慕容仙友做思考状,枢文绰答道:“多努力赚钱呗。”
我正色道:“这是个正解,但还不够全面。”
二人皆是疑惑状,我说道:“让钱变多除了自己的内在的努力外,外在机遇的幸运也很重要。”
慕容仙友好奇问道:“何以解释?”
抄手摆正了身形,我不紧不慢道:“世人都认同幸运一词,于是这才有了抽奖,刮刮乐,天上掉馅饼等类似活动。随着人们对幸运一事的深信不疑,幸运已然遍布了世人生活的各个角落。更有甚者,在树墩前捡了一只兔子便天天等在这树墩前妄图捡到第二只,连树墩换也不换一个,生怕坏了自己的好运。由此可知,幸运是多么让人安心又重要的一种心理暗示啊。以此推之,如果在天宫里也推广这种心理暗示,那将会大大提升众仙友的生活乐趣。”
二人都陷入思考状,枢文绰突然问道:“这和让人变富有也无甚关系啊?”
我认真解惑道:“如果幸运中了大奖,那便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啊。”
二人皆是恍然大悟状。
我停了停,又扼腕沉痛道:“然则,这种让众仙友都体验到幸运,欢欢乐乐的健康生活方式却不能在天庭很好的实施。”
枢文绰垂着脸瞪我:“你是想向玉帝上书在天庭组织个彩票抽奖活动?”
我摇头:“非也非也,那不过是我一个微观举例而已。而今哪怕是天庭组织了彩票抽奖活动,众仙也要有足够的钱财才能体验到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幸运感,才能买中大奖啊。可当下天庭的俸禄不高,这便无法体验到这种幸运,更无法在依靠中奖来增加自己的收入。如此微观获得幸运体验的方法实施起来都颇为困难,别的宏观的自是更不可能了。”
我的长篇大论结束了好一会,慕容仙友思索道:“可我听说天庭最近要涨俸禄啊,这不就都富裕了么。”
说完后眼睛打量着我,“哦”了一声疾道:“这次,你不得涨俸禄是不是?”
我点头,他继续开明状道:“莫不是因为你出身青楼?”
我有些苦涩的应承了一声。一天被人戳痛处两次,还真是不怎么好。
就在刚刚那两个小仙娥八卦完天庭要涨俸禄一事后,其中一仙娥眼睛斜斜一瞟,就发现了呆立在路旁的我。
那仙娥指着我小声说道:“你看那边的那个仙子,她就是从凡间勾栏来的。”
另一仙娥接道:“真的?怎么这种出身的也能飞升成仙啊!”
仙娥解释道:“听说她是迷惑了凡间历劫的镇元大仙,才飞升的。我听说她还招惹过凤华清君呢,被枢文绰星君当场抓住了呢。我还听说过,她还勾引过黎傲真君呢……”
第二个仙娥奇道:“她这一脸的狐媚,烟柳气还没褪尽呢!我就知道这种女子成了仙也不安分。我好喜欢枢文绰星君那霸道的个性,后来枢文绰星君怎么样了?”
仙娥对那另一仙娥附耳着西里呼噜,小声嘀咕了起来。
两个仙娥对话除了第一句是真的,其余好像都脱离了事实。但事实这个东西,你看它重它就重,你看它轻它就轻,凡间的芍药娘也曾教育我:抵得住偏颇的事实,是青楼人的基本素质。
虽然我一直在把握出现在仙娥们面前出现的频率,但有时机缘这事儿还真不是说把握就能把握的住的。而且就算她们不来八卦我,也是一直在八卦别人,所以天宫里八卦内容一直都是丰富多彩,上括天文,下含地理。可惜的是,你中的故事常常有我,而我中的事实却一直没有你。
如今慕容仙友再次提到那让我颓然的身世,心伤还是没被压住,突兀的冒出来了一分。
我赶紧敛去悲伤的感觉,换上义正言辞的模样,再次点头,火上浇油的将话题拔高道:“我的俸禄不得涨,将直接耽误了整个天庭神仙队伍的幸福感指数啊。万一独独我一人不涨俸禄这事儿被搞得世人皆知,那天庭的颜面何存。所以,断不可让这么重中之重的大事儿毁在我一人身上。如若是天庭此次给我涨了俸禄,我日后消费必定去天庭公立的店铺;见到破坏天庭绿化的行为,我必当即站出来制止;买菜路上遇到摔倒的老神仙,我必毫不犹豫上前去扶……”
“说这样多废话,你就是想让我们给你出个涨俸禄的主意是不是?”枢文绰敛住什么情绪,咬着牙打断我。
我一直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所以我忽略掉了枢文绰说我那精心筛选的话是废话的重伤,点头称是。
慕容仙友笑着摇摇头,温和道:“你那俸禄不得涨就是因为出身不好,虽然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但是毕竟是你当时……”
不待慕容仙友说完,我就已经被万道眼光寒剑刺体,周身如置冰窖,动也不得动。这冰冷的来源就是那苍白的枢文绰。
枢文绰向慕容仙友欺近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清白?”
慕容仙友侧开头,愤愤道:“你又这样!”
此刻,枢文绰一脸阴暗,眯起眼睛盯着慕容仙友。慕容仙友也不甘示弱,回过头,两双眼睛电波互相厮杀。
我自己在一旁都要被烤焦了,就出言截住他们:“二位仙友见多识广,德智体美各方面素质皆在小仙之上,我此次来是想让二位仙友给我想个周全的能涨俸禄的法子的,没有要引二位不合的意思。”
天劫之事暂且不想,哪怕两百年后我的肉体会以无数颗粒的形式存在于这世上,那我也要在这两百年里逍遥到够本。华美的衣裳,餐餐吃肉,西天进口的菜种等等,只要涨俸禄,这些都可以实现,又或者是永远实现。
与刚刚如火如荼,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的茶话会氛围不同,现在我们三个都陡然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让我觉得涨俸禄的问题困难重重。搞不好我要跳到时光机里,回到八百年前我刚出生的时候,重新来一遍人生。
可在新的人生里,我可能会面对更多的问题,怎么样才能成仙,为什么非要成仙,成仙之后做什么。那段人生里的麻烦事好像并不比我这段人生少。遂,这个麻烦的设定被果断的废弃。
会无视我到海枯石烂的枢文绰,终于出人意料的开口了:“你改了仙籍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