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狼低垂尾巴,哈气透出浓重的血腥,通红的双眼满是可怖的狠辣。我虽知这是梦,还是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本就是个噩梦,已是够悲惨了,我暂时不还不想梦见自己被活捉吃掉。
一切皆看不清楚,我就在胡乱的跑,狼在后面穷追不舍,且越来越近。
只恨自己现在为什么不醒,又在手臂上掐了一下,痛,并不醒,真是奇怪的很。
前方不远有一抹黑林子,即便是不知林子里有何种怪物,我此时也该进林子里躲躲。狼身形巨大,在林子里行动必然不快。想此加快脚步,使了命的向那处奔去。
可林子里满是荆棘和蜿蜒树上,粗壮着吐信子的蛇。
在腿上被划破了第三道口子后,风一吹,丝丝拉拉的痛让我一刹那清明了。这不是在梦里,不然怎会觉得痛?
我大惊!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似梦还不是梦,莫不是真要命丧于此?
急惶惶回头望了一眼巨狼,它行动受荆棘阻碍,为着避开那些个尖利的刺,左躲右闪,慢下来不少。然我一丝也高兴不出,此时我比它还慢,稍不留神就会被刺刮了手脚,或被蛇舔上一口。手上黏糊糊的,哪怕看不清我也知道是血。
刚刚不是哭也不流眼泪么,如今怎会这般,抹了一把脸,上面湿乎乎的。
四肢的疼一分胜过一分,就要到寸步难行的境地了,更倒霉的事也接踵而至。我只顾回头看狼追没追上来,没留心眼前,一个眼冒金星就撞上了树干。
再想起来却起不来了,耗干了劲儿,心力交瘁,我颓然摊在地上。
我已六神无主,巨狼于三丈开外也停下爪子奔跑,一声长啸冲天,逼得我不得不抬头与它对视。
我估摸它许是觉得我不正视它就是不重视它。在受歧视的情况下吃了我,便再无从一死人身上找回尊严的可能了,于是就趁我还活着,以此法得到我的正视或仰视。
它成功了。
我暗度,兴许应与它谈谈条件,只要它不吃我,想我怎么视它,我就能怎么视它,但就不能让我视死如归。
可惜,巨狼也是个不会享受的,我这对它饱含情绪的,极能满足它自尊心的对视它也不再多感受一会儿,且不容我把求饶的腹稿打好,它已直直向我狂奔了来。
红眼血光一闪,我被它死死按在地上,爪子力气大的惊人,压的我双肩骨头生疼,像要碎了一般。
树上的蛇也悉悉索索的寻着血腥游弋而来。
在命悬一线的此刻,我生了两个感慨,于此也只能想到这两个感慨了。一感慨是脑子一晕,想到这是天机图里预示的事儿。二感慨是,今日午后在天宫,我那愿望落空了。
有此感慨是因我想了遭自己那些还未实现的愿望,可惜愿望太多,无法一一记起,无奈捡了个最近的。抽出一眨眼的工夫哀悼了一番,才觉痛彻心扉,悔不当初。心打主意,如果能躲过此劫,说什么也要实现这个愿望,因为它实在是我此刻最想实现的愿望,并且是最轻巧易实现的愿望,只要他没有异议。
带着满心的遗憾,我在狼落口同时闭上了眼。
第一口真是痛不欲生,它生生咬在了颈上,我亲耳听见骨骼碎裂和血脉破张的声音,却不敢睁眼看,我怕见了自己头和身子分开的惨状。
无数的第二口落在身上,简直要昏死过去。周身都在疼,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受了难,不过哪里也都无大差别,只是个先后问题。
我期盼第三口快些咬下来,许是那般就得以解脱了。可这第三口却迟迟为落下。狼急促带着腥的喘息喷到我脸上,不知它在等何事。蛇们焦躁不安的摩挲着身下的落叶,最后同商议好了般,好像缩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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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吼虎啸振聋发聩,响于远处。
瞬时,身上的重量便一阵风的消失了。我有些恍惚,不知情形发生了何种转变。
一个人脚步急促向我趋近的同时,两只兽类缠斗的声音也一并起始。
旁侧的厮打低吼中,那人抖着手把我抱起,我很想知道这人是谁,可抬眼的气力也没有了。幸好自己脖子没断,不然就无法这般倚在他怀里了。
他声音也在轻抖:“是我大意了。”
他又说道:“先别睡,忍一会儿,我们这就出去。”
我很想听他的话,再多听几句,可自己逐渐浑浑噩噩半梦半醒的,而后他又说了什么,皆不明晰了……
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地府的幽冥司,周遭一切全是黑,身上也没了轮廓,飘飘忽忽的。可而后便发现不对,鹿仪万不会跟着我一同来了地府。
只听她道:“三魂七魄还好只丢了两魄,补一遭也不麻烦,三两天就好了。”
我想睁眼问问她丢魂魄的是谁,奈何废了大力也没睁开眼,自己依旧处身这黑暗里。
另一人言语了,是奕陆神君,他道:“我未曾修行过补魂术,可也听人提及过,补魂后会招致些反常,不知这反常是何种反常法?”
鹿仪唔了唔,道:“她这损伤不重,最糟也就是不受往生轮回的控制,魂魄记起那些被封存的前世之事。”
奕陆神君没声儿了。
约莫着他们这说的八成是我,那鲜血淋漓似真似幻的梦境却是让我丢了两魄,实在可怖!
然这动也不能动,看也不能看的,忒无聊了些。正琢磨找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做,便有脚步进来了,且是光着脚,啪嗒啪嗒的踏地而来。
光脚丫儿的道:“是我贪嘴,对不住,对不住,惹下这么大的祸。”
奕陆神君冷嗯了一声,光脚丫儿的又道:“蔓阳那丫头送我三只烧鸡,一壶花雕,说让定要请来你下棋。她说她棋艺不佳,输了你,让我替她寻回面子来。谁承想竟是让我把你拖住,她来做这等荒唐事。”
原是这么个情由,我瞬间清明了。
那昏倒前铜镜中的女子,一瞬我也想出了身份,便是只有点头之交的蔓阳仙子。
过往的听闻和自己所想粘连在一处,相互补充贴合,我已知为何蔓阳要置我于死地,我掉入了一个通俗的,争风吃醋不成后又报复的圈子里。
可叹蔓阳仙子做事太急于求成了些,此类事件中所用的传统协商方式一概跳过,比如给我大笔钱财,让我永不回天庭;找出我从前不检点的证据,胁迫我远离奕陆神君,若不就公之于众;或是以英哥性命相要挟,让我疏远奕陆神君等等。
她这般委实是对我的不尊重,我的道德水准怎容她如此践踏。我可不是那种拿了钱不办事,口头答应了背后又反悔,阳奉阴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人。她却连试都不试试,就挑了最极端的。既然如此,若她日后反悔,再来转身去实施以上那些传统温和的方法的话,我是断不会屈从的。
后来光脚丫儿的又歉疚了几句,客套了几句,最后我又听见他说,为了表达愧疚,把那三只烧鸡,一壶花雕,和他珍藏多年的一罐槐花蜜,风干龙肉拿来给奕陆神君做赔礼。
听后我气的直想跳脚,七魄为何偏偏让我丢力和中枢魄,丢天冲,灵慧魄这些虽然会痴傻些,可再不济不当误吃喝。像这般直挺挺的躺着,想吃什么也无法表达,吃到嘴里也没有感觉,这着实难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