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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病来的没由来,我一向自觉身子骨好的要命,到底因何会突然虚弱至斯?
云陆时刻不离我床前,他太累了。看着他日甚一日凹陷的眼眶,微皱的眉头,摸着他有些扎手的下巴,我险些大哭。可又怕哭吵醒他,他能安心睡上一会儿,实在不易。
初见云陆时,还是在长安。他那时在摆摊卖字。
我是爹唯一的女儿,他疼我的紧,刚过十七岁便让我接手了一庄绸缎铺子。
我对铺子内的事并不上心,整日无所事事就出去闲逛。不知怎的在街上一眼见云陆,就喜欢上了他。
抬手,他乘风放走了一张无字的宣纸,那般洒脱,孤寂,至今我也不曾忘。他那时身子就不好,与他搭话,说的同时总是咳上一两声,咳后抬头,脸上挂着一分羞赧。
我想尽办法让他到铺子里来给我当账房先生,他就是不从,威逼利诱皆无效果。后来我便天天来买他字,他的字真的好看,俊秀,像他人一样。但他生意却很不好。坊间有多舌的人传,他是个灾星,谁沾上他,谁就不得善终,他身边的人都死光了。我觉得那是诋毁他的无稽之谈,他这么干净的人,怎么会给别人带来灾祸?
他受不住我把所有的字都买光,也受不住我整日跟在站在摊子边扯闲,又在我软磨硬泡了数日后,允了给我做账房。我欢喜的不得了......
云陆又端那般苦的药给我,我从小讨厌的便是喝药。且我知道,药对这病一丝作用都没有,这两个月云陆给我换了数不清的药方,全都没挡住如洪水猛兽的病魇。可我不喝云陆就要担心,我怕见他脸上的失望和愁苦,还是喝了。
他抱着我,声音似抖:“青棠,你不是说会和我一起埋在土里么。我们会埋在一起的,会的,会的。”
我嗓子干哑,嗫嚅了半天才出声:“相公,我死了,你也不准轻生。”
他不回我,我便知猜中了他的想法,喘息了好久,尽量平稳道:“相公,你不是说曾经有神仙给你托过梦吗,既然有神仙,那也是有地府奈何桥的。我到了幽冥司就在奈何桥边等你,等你来寻我,我们下一世还在一起。可,可若我前脚到,你后脚便跟来,那我转身就过奈何桥,生生世世再不见你。”
他周身皆在抖,我睁开眼睛,看他一只手遮住了双眼。失了力气抬手擦了擦从他指缝渗出的水渍,那水渗的更甚了。
他好听的嗓音变了声调:“那我要多久才能去寻你?”
看着墙上他给我描的画,我说的极是清晰:“十年吧。”又强咽了一口气道:“最少十年,相公,你要最少再活十年。”
他低了低头,我当他认了。
窗外是我们去年种的海棠,书上说海棠种上第三年才开花结果,我知道是等不到了。
云陆扶我躺下,让我休息,不知怎的,我有好多话要说。这两个月都没什么精神,今日却反常的很,我拉着云陆的袖子,一直在与他稀里糊涂的说着没条理的话,他一一应着。
不知刚刚说了什么,惹的云陆急道:“你现在说这么多我一件也记不下来,等你好了再细细告诉我。”
我不言语了,他是过目不忘的,且我无病的时候,他不曾让我做过什么家事,絮叨这么多,合理的定是没几件。
哪怕就他一个人生活,我也不必担心什么。
云陆哄我睡会儿,给我掖被角的时候,我在用眼睛认真一遍一遍的描着他的脸,奈何眼前越发浑浊了。他用凉的手帮我合上了眼睛,嘴里念叨着:“睡会儿,睡会儿……”
我从那一次闭上了眼,就再没见过云陆。
原来真的有地府。奈何桥边排着长长的魂魄,我的位置一次又一次让给了别人。虽是等待寂寞,可心内清楚,云陆还在凡间好好的,我便安心起来。
十年过去了,他没有来,我想他还可以在凡间更久,我很高兴……
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来,我想他许是治愈了顽疾,我在心里默念,他要好好的活下去……
三十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来,我想他大概受神仙保佑,可以活到寿终正寝,我满足的很……
四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来,我想我要继续等,就这么等下去,他会来找我的……
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
牛头马面压着我过了奈何桥,强给我灌下了孟婆汤,他们说我若再等下去,要不了几日这魂魄就会散个干净了。我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云陆的,他们说,我在下一世就能见到他,让我速速去转世。
我信了,进了轮回门,关门的那一刹那,门缝听他们低低的暗骂一句:“老子怎么知道谁是云陆。”
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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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竟有了知觉,那便是其中有一魄回来了。可惜还不能动,遂,也就无法挣开这快把我勒的窒息的人。
最近真是多灾多难哪!
幸而这人在我快要断气前,善心未泯,松开了些,不然我许是要耽误鹿仪研制脑内华容道的宝贵时间,再麻烦她把我魂魄招回来一次了。
这人十成是奕陆神君,只有他每次救我于危难时刻,哪怕是他自身给我制造的危难。
他起身不知做何事去了,只留我一人躺在这。
我胡斯乱想,想有没有可能自己挑战一次生理极限,在魂魄不全的情况下非礼他一下什么的。但又一想,非礼这类事儿的精髓便是追求个体验,若是什么都没体验到,非礼也是无意义了。
就我睡这一觉前的情况来看,做什么都是没体验,还是权当自己没有挑战成功吧。
那奕陆神君有没有挑战一下自身的各方面耐力,和我做些异性间不寻常的事呢?再一分析,这个发生的可能性也不大。这种事也要讲个体验,我自知先前的状态与死尸无异,怕是想体验也体验不出应有的效果。他又是个注重生活细节的人,断不会屈尊将就。
这厢我寻下一个发散思维的话题未果,那厢奕陆神君便回来了。他坐在床前,给我擦起脸来,擦得极是认真细致。我心内感动不已,打定主意,若是他有一日也病了需要人照顾,我必会舍出钱银去天庭的顾患堂,请一位最好的护工来照顾他。
他手中的棉巾渐渐慢了,在我嘴边画着圈圈。我若是能出声就告诉他,简单擦个大概即可,我这劳动人民,大山的孩子,不讲究那些个细致。
不知是何缘由,他手撂在我下巴上不动了,于此没个头尾的,让我顿觉出几分怪异来。脸上奇怪的热又忽隐忽现,且越发有加重之势头。构想不出是何画面,让我烦躁的很。
随着门开一瞬间,奕陆神君突然就撤离了床边,立身在不远处,这和那天的情况真是如出一辙。
不敲门敢直接闯进来的人是犹兽。她见我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便开始抱着我大哭起来。后来哭道伤心处,我又无法配合她,她便强行要我配合,四面的摇晃我,险些把我脑子摇的散了黄儿。
奕陆神君又一次出手救我于水火,他询问犹兽有无其他事,犹兽答没有后,委婉的把犹兽拒之门外。
刚静下来,又来了人,是比丘国国王和其不知是否是新上任的王妃。他们在简单表达慰问后,也被奕陆神君请了出去。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马上又跟来一人,是兔叔,也絮叨了半晌。总之,好长一段时间内,屋内人数始终没有小于等于二的时候。
有时我想发表些许意见,或者纠正他们某些言论,却不能说出话来,憋得干着急。急着急着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