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修好了厂长当然高兴，但被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说这些话，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
三角眼马上就发现了这个情况，立刻扯着嘴皮谄媚地凑了过去。
“这可是我们厂子里的机器，你又没有用过怎么可能会修？”
我看你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机器之前老张修了那么长时间，说不定是那个时候就好了，根本就不是因为你。”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老张眨眼睛。
在他看来，机器好了自个儿厂子里搞技术的修不好，结果被一个乡下来的年轻人给修好了，老张心里肯定不得劲儿。
更别提现在厂长还在这里，三角眼觉得，老张肯定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样还能在厂长面前落个好印象。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张还没开口，其他人就看不下去了。
“你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而且老张人家刚也不说了吗，这是这个小同志修好的。”
三角眼一个劲儿地冲着说话那人挤眉弄眼，想让他看清楚场合再说话。
结果那人是一根筋，还大声问：“你眼睛咋的了，是抽筋儿了吗？”
三角眼这点小心思艾米和明珂都懂，但他们都没有吱声，而是等着看厂长会怎么选。
厂长感受到两人的目光，抬起手掩在嘴边咳嗽了几声。
“咳咳，这个我来的时候啊，机器已经修好了，所以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回事。”
“但这可是个大功劳，老张，你是咱们厂里搞技术的，最清楚这机器是咋回事，你来说。”
他这么一问，明珂的嘴角就挂上一丝嘲讽。
明珂这些年见多了那些人被最亲近的人举报，见多了亲人对亲人动手，早就不信这所谓的人心。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张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直接开口道：“这机器真的是这位小同志修好的，要不是他我们机器说不定得送回厂里检修，大伙儿都看见的呢。”
明珂着实怔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张那话的意思。
他转过头看着这个化肥厂的技术员，只见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统一工作装，和一张憨厚老实的脸。
老张发现明珂在看他，还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冲他龇着牙笑。
“说不来我也不怕丢脸，我当时连机器哪里出问题了都没找见，还是这小同志一点一点弄出来的，他还根本就不藏私，手把手把这些教给我，说是这样以后咱们厂里的机器再出问题就能弄好了。”
“厂长，这么好的同志我们厂可一定要好好感谢。对了小同志，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你把机器修好了我份额内的化肥就给你。”
他笑着和厂长打了申请，另外几个人虽然觉得有点舍不得化肥，但想着刚刚他们也说了这话，最后也站了出来。
“是爷们儿就说话算话，我们几个也答应了的，小同志，我们的化肥也是你的了，顶够。”
大家都表态了，厂长也就顺着台阶下。
他激动地拉着明珂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好。
“年轻人就应该像你这样，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的祖国才会越来越好。走走走，去我办公室里说，我可要好好和你请教请教。”
厂长带着人就要走，突然不知道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突然喊了一声：“老三还没跪呢，该不会是输不起吧？”
“跪什么？”
厂长不解地回头问到，三角眼急忙摆手，“没事，大家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呢。”
“是这样的厂长，这个老三啊瞧不上人家小同志，就打赌说小同志要是能把机器修好他就当众跪下认错。”
三角眼不满地扭过头想看是谁这么多嘴，但今天过来看热闹的职工实在太多了，他一下就晃了眼找不出人。
“厂长，这……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个小同志也该叫我一声哥，哪有哥哥给弟弟下跪的道理？之前都是大家闹着玩儿呢，不当真的。”
厂长眯着眼睛没接话，而是看向身边的明珂，和蔼地问道：“小同志，这事你想怎么办？”
艾米知道明珂向来是以牙还牙的性子，不由地快速在脑子里打好草稿，准备待会儿三角眼跪了之后把这事儿给圆回来。
但是，明珂连看都没有看三角眼一眼，笑道：“叔不是说了吗，这是和我这个小辈开玩笑呢。”
如果在之前，他一定会让三角眼跪下。
但是刚才老张实话实说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温暖，而老张和三角眼又是同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不希望让老张之后在厂子里为难。
厂长听了这话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明珂的肩膀。
“好好好，你这孩子有能力还有心胸，我喜欢。走走走，去我办公室里坐着好好说说话，我可好长时间没遇见像你这么有意思的小同志了。”
说完，他带着明珂和艾米离开了厂房。
而厂子里的机器已经修好了，其他工人聚在一起说了几句闲话就各做各的去了，只有三只眼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看着门口他们离去的方向，双拳紧握。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丢过脸。
而另一边化肥厂的办公室里，气氛却十分好。
厂长很快就把艾米他们需要的化肥份额给批了下来。
“也是该你们的，往年这个时候厂子里工人师傅的化肥也早就被人谈下来了，今年天气冷，地里的活耽搁了几天，所以厂子里还有些份额能批给你们。”
艾米真诚地说了谢谢，明珂则把相应的票和钱都规规矩矩放到了他面前。
这都是按程序公事公办，厂子里的东西都是国家的集体的，所以厂长也没有推辞。
办完正事后，他又拉着明珂问了很多机器上面的问题，明珂把知道的都说给了他听，两个人谈得很开心。
最后结束的时候，明珂甚至把一些说明书上重要的东西帮着给写了一份翻译。
厂长拿着翻译过后的说明书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不断地点头。
“今天要不是你，我们这厂子里得停工好几天。现在本来又是要用化肥的时候，要是真的那么一耽搁肯定得闹出不少事。”
“这样吧，别的我也帮不上，但自个儿的化肥份额还能做的了主。以后只要我还是这个厂子的厂长，你们只要来，只要我有，就一定给你们化肥。”
艾米眼神微亮，有了厂长这个承诺，以后卖榛菇的活他们俩就能给包圆了。
也就是说，以后她每年说不定就能多回江城几次，这样也不用担心她大姐的婚事那边再出什么岔子。
明珂对这事倒是没什么兴趣，但是看艾米嘴角浮起的小雀跃，心里莫名腾起一股自豪。
“好，那以后就麻烦您了。”
“哈哈哈，不麻烦不麻烦，说不定下次来我还要再找你问机器上的问题呢。对了，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厂里上班啊，我手里正好有两个推荐名额，你们要不要……”
厂长故意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其实已经讲得很清楚。
他觉得明珂技术很好，正好厂子里过不了多久也到了要收新人的时候了，他身为厂长，还是有两个推荐名额的，而且他推荐的人肯定能进。
化肥厂效益一直都很好，生产出来的化肥供不应求，职工待遇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是公认的好工作，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
但可惜，厂长对面的是艾米和明珂。
艾米现在只想过她的田园生活，再有就是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场考试做准备。
而明珂身份特殊，是不可能进化肥厂工作的，更别说他本来就不想做这个。
所以，两个人一起摇头拒绝了。
厂长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要不要再想想？可能是你们不太了解化肥厂的工作，我可以让底下人给介绍介绍，到时候再给我答复也行。”
厂子大了机器就多，机器一多就容易出问题。
所以他很想要留住明珂这么个人才。
明珂看厂长坚持，不得不说道：“谢谢，但是我的身份可能不太合适。”
他没有直接说他是在接受改造，但是现在这年头，他又是从乡下来的，只提了这么一句厂长就明白了。
这下厂长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种情况就算是他也不能把人强行给弄到厂子里来，所以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三人走出办公室，他又叫来厂子里另外一个人。
“他们要的化肥有些重，你找个人帮忙送到他们住的地方去。”
他把事情安排得很周全，艾米和明珂带着几十袋化肥回到离火车站最近的那个招待所，因为有人帮忙所以都没有费什么力气，比之前预计的轻松很多。
而厂长送走他们之后，还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面看了很久，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人不简单啊，以后要是遇着好机会了，一定能一飞冲天。”
他在心里暗暗想到，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办公桌前面，拿了纸和笔开始给红星大队那边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