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李老的商贩呵呵笑着,收下银子答道:“这些天不断有别处的公子爷来我们青木镇,出手大方得很,屯了几个月的货都要卖完咯,可以安安生生过一年的日子了。”
另一个摊位,一个锦衣的公子哥大大咧咧,命着身边几个相比起来穿着次等的人把大半个摊位的货物包下来,扔过几两银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黑衣少年瞥了一眼,似笑非笑,收了刚买的桃树雕,也是要离开。
“我去你大爷的。”
不远处,人群中突然一声惊天爆吼,人们一惊,颇具集体意识般地转移视线。摊上的小贩就在摊上伸着脖子望,而街边闲逛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围了过去。
未置摊位的空地处,一个穿着体面的粗大汉正缚着一薄弱少年的手腕。粗大汉铜铃圆眼,一双粗黑的眉毛是要气地竖了起来。而那薄弱少年,正被大汉怒气冲冲地踩在脚下,哼哼地轻声呻-吟着,粗制的麻布衣,衣服上处几个陈旧的补丁。
街上人多,围过来的人便多,不大的地,立马被人群围地里三层外三层。
“你小子敢在本大爷眼皮子地下偷东西,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粗大汉一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手上的力气也越发大起来。
被踩在身下的薄弱少年闭着唇眼,没有狡辩,是认了栽。
原来就是被偷东西了。人群里发出长短不齐的唏嘘声,几个锦衣的公子哥已发出不屑的笑语。偷东西的少年咬唇闭目,不提一字来求饶告错,明摆着是不给粗大汉的面子。而那粗大汉,一双大耳憋了个红,仿佛是听到了人群中的笑语。
大汉和少年就这么僵持着,没有再说一句话。而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的动静更大了,谁也不明那大汉是被偷了什么东西,东西被大汉收回去没,大汉到底要将这瘦得柴棍一般的少年怎样。
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个华衣公子掩着鼻退出人群,是在嫌弃人群的气味。被围在中间的粗大汉的厚唇开始哆嗦,看来是不善于应对这种事情的人。
“这位兄台就放了这小兄弟吧。”声音不大,谦和有礼。耗了许久,终于是有救场的人来了。白衣公子带笑握着柄扇子从人群中走出。
听这一言,人群的骚动渐缓,额头开始发汗的大汉抬起头来,望着走出来的那位白衣公子,怔然道:“这……”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自是要懂个礼让谦和。”同那白衣公子一同走出来的还有一位蓝衣少年,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柔柔和和颇具女韵。那少年浅笑,一副和气的模样:“想必这位兄台也是懂得的。”
“懂……懂,自然是懂得的。”大汉大声道,却怀着迟疑。
蓝衣少年继续开口:“既然兄台已经将小兄弟逮到,想必丢失之物也已经找回了吧。”
粗大汉点头。
蓝衣少年目光移到被压制的少年脸上,少年的眸子已经睁开,而且是睁得老大,正试图望蓝衣公子这边望几眼。
“在下觉得,这小少年看上去是因家境不得已而自身不得已。如今天下乱,这孩子看上去也是个可怜之人。还请兄台思量思量,把这小兄弟放了吧。”
大汉不仅是耳根红了,连脸也是红了,他低头看向那死咬着唇的少年疙疙瘩瘩道:“既……既然有好心公子这么说了,你……你道歉我就放了你。”
“呸。江湖中人,江湖中人,自己身手不好反而被我偷了东西,我走了老远你才发现我。要是我跑远了,你还会发现是我偷的东西吗?”
眼看情形有所好转,那被压在地上不能挣脱的少年也可以被放走,众人也可以因看了一出短戏而满意离开时,一直不开口的少年突然大声呵斥道。声音不大,纤纤弱弱。隔得远的人还没有听清楚那少年开口说了些什么,那粗大汉便飞快地抓住少年的衣襟,猛提了起来,手掌飞快,力道发狠,眼见就是要一耳刮子。
“你奶奶的!”粗大汉吼叫道。
前排观众还在思考,那一耳刮子是要把那瘦弱少年打到何种程度的残废,白衣公子已经出手。看不清出手的速度。大汉的手在空气中已经到了猛速,只忽然觉得手掌被物体撞击,呼气地疼。
大汉呲牙,怒火中烧,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衣公子。
“这小少年还小,自是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兄台见谅。”蓝衣少年叹气。
大汉垂头下去,紧凝着瘦弱少年的眸子,而被提起的少年也不服输般回望着他。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失了明澈,只有不住的戏谑和示威,仿佛是在挑逗着大汉,希望那大汉一耳刮子再用力一点,闹出人命最好。
“罢了。”大汉放了手,少年毫无准备一脚踏空摇摇晃晃,身边的白衣公子赶忙扶起他。
大汉背过身,拍了拍手,招呼着周围的人赶紧让开。毫无征兆,那汉子竟是欲是要走。
被放的少年掩不住一脸震惊,挣开了白衣公子的扶持,抬起头是要发问。然而那大汉头也不回,从人群中挤出去,兀自走远了。那般潇洒。
“为什么。”那少年弯着腰抬头,不能相信。
主角走了,故事末了,看戏的人也就该散场了。
见大汉莫名奇妙便放下了顶嘴的少年然后背身走远,观众也是莫名其妙。但这种街边闲事,无需多虑,无需多想,看过就抛脑后了。人们或笑或叹气,都是陆陆续续转身,伴着身边的人走了。
刚刚还被围地热热闹闹的空地如今至剩下了三个人。
“拿着这些银子,以后莫干坏事了。”白衣公子一脸凝重,教育孩子般,语气亲切又严厉。
瘦弱少年被白衣公子一句带着教诲色彩的话语唤过神来,满脸不服的模样,他撅起嘴丢下一句“我才不需要你同情”也是跑远了。
站在原地的白衣公子还保持着递银子的姿势,脸色发白。
“哈哈,看来你的好心还不被人家接受啊。”蓝衣少年打趣道。
仿佛是刚刚大汉那一耳刮子打到了自己脸上,被蓝衣少年这么一提,白衣公子的脸颊微微泛了红。
“我……我不也是好心。”白衣公子皱眉道。
“自知你是有颗博大的善心,若是再善一点,就应该去追上那个害羞遁走的小少年,把银子硬塞给他。”蓝衣少年挥挥手,步子向远处悠悠闲闲迈去。
害羞遁走,那少年是因为害羞而遁走,倒是怎么看怎不像。白衣公子抱手托腮陷入沉思,然而,他想了半天也不能想通因果。他抬起头正要继续询问蓝衣少年,而那少年已经走了老远。
“你要去哪儿?”白衣公子提声问道。
“买包子。”走到街角的蓝衣少年一回头,笑容狡黠。
包子铺的包子还是热腾腾的,新出炉的小笼包,白面皮。卖包子的老爷爷笑容温和,一双苍老的手洗得干净。
包子馅里是没有药香的,若是有了那便奇怪了,包子馅里也是没有药草的,若是加了药草,这包子反而难吃了。大概是觉得包子没啥好新奇的,包子铺旁的人并不多。
“老人家,这刚出炉的包子怎么卖。”
几乎是异口同声,蓝衣少年同刚到的黑衣少年皆是和气问道。
蓝衣少年诧异地望了一眼身边不知从何冒出的黑衣少年,迎上的正是黑衣少年飘忽的目光。只是一瞥,黑衣少年便收回了目光,而蓝衣少年却怔在了那里。
“一文钱一个。”卖包子的老人家笑脸道。
黑衣少年点头,摊出手掌,掌中正是五文钱,他平静到:“老人家,五个包子。”
挺的鼻梁,薄的唇,标致的少年正带着善意看着挑包子的老爷爷。桃花的眸子带笑,却没有桃花,黑衣也不是全黑的,带着红色暗花。微微脆生响,蓝衣少年耳尖,是听见了。那是黑衣少年腰间佩戴的白玉蔷薇花坠子。
蓝衣少年回过神来时,黑衣少年手中拿着纸包好的五个包子正冷冷打量着他。
“呵呵……”蓝衣少年尴尬笑出来,转头又对着老人道:“老爷爷,我要十个包子。”
行走大街上,一直打量着一陌生人并不是什么有礼的事,何况是一个男人如此自信打量另一个男人。
那公子不会认为我是个断袖吧。蓝衣公子眨眨眼,果断不去看黑衣少年的脸色。
还好黑衣少年是个理智的人,没有多问,蓝衣少年也就没有多做解释。
“要这么多你能吃完?”
身后传来声音,是刚刚为伴的那位白衣公子。
“我自然是考虑了你的分量。”蓝衣少年叹气接话道。
老人将十个包子分两张纸包好递给蓝衣少年,蓝衣少年两手接过包子,掂了掂分量,笑着对老人家说下次一定再来。
转身,蓝衣少年将其中五个包子分给了白衣公子。再望身旁,身边哪里还有黑衣少年的身影。真是消失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