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才有一片天地?有人的地方,就有一片天地!人在天地之间,便成江湖!争斗便是江湖,人生无处不江湖!你可以用刀,可以用剑,还可以用笔……;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用心;你不想争,总有人会逼着你争!无论你躲到哪里!无论你带着家人躲到哪里!
我都会找到你!
……
草原不总是一望无垠的平坦开阔,在聂长风的眼前,延绵到天边的绿地和天帷之间不再是一条直线,隐隐的波浪线条伴着天边的红霞落在了他的眼里。
西凉国北面的虞岭突兀横亘在通往天佑国的路上。过了虞岭,便到了天佑国,地势逐渐陡峭,由草原平地渐渐变成丘陵,接着就是山脉,群山耸立,便成八百里秦川。
所以当看到虞岭时,众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虞岭到了,秦川还远吗!
只有严家的两个公子心怀忐忑。被释放的时间快到了,看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测吧!两位公子身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不住的颤抖,于是不自主的瞟了瞟聂长风,真诚的希望他不是自己爹那样的人。
往昔看着自己爹对别人作恶,心中兴奋、自豪、觉得威风八面,高人一等,任谁都怕我,便有些飘飘然。但看到别人对自己那样,心中才深刻体会到何等的惧怕惊恐。哥俩看不出聂长风的任何表情和端倪,只能往后方遥遥望去,见到了那匹黑马奔驰而来,心中才略微安静了下来。
由于众人的速度开始放慢,严素卿纵马轻易的便赶了上来。聂长风勒马回缰,等待着严素卿的到来,同时命令放了严家两个公子,其它人等继续前行。
现在算算,自己一行人等已经狂奔了两百里地,丝毫没有见到铁甲骑兵的追击。即便是追,重甲骑兵也不太可能追得上自己这些轻装快马,而且天色将尽,草原上的视野将变得很差,更加不利于大军的追击。
于是,他决定做一个了断。自己了断的对象是严素卿,不是其他人,所以那两个年轻人得以幸存。不管他们将来会否作恶,但之前尚未听说过有什么恶行,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他们未死的原因。
聂长风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也许到达秦川之后,短期内不会再见到严素卿,那么现在便是一个机会,一个杀死仇人的机会。
他再次解下背上的黑布包袱,慎重的打开,仿佛完成某种仪式,然后缓缓将逐浪刀拔出刀鞘。
刀寒料峭,幽幽寒意在风中微摆。
此时,有被风吹来的草絮轻轻落在刀刃上,极其温柔的顺着刀锋分成两缕细丝,盘旋着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聂长风衣衫鼓荡,执刀,凝视,不动如山,默默站在草原上,于是,草原上仿佛再也没有了他物,这片天地便是以他为中心,向着四方散开。
他踩在草上,青草非但没有因为他的重量下陷到泥土了,而是依然挺力向着天空,他就那样如山般矗立在那里,却一点儿也不沉重,仿佛踩在了绿色的云朵里。
有风袭来,瞬间形成一股凝实的纯真气息,围绕着他,依附着他,强化着他,然后逐浪刀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淡蓝色波光不停闪现,汹涌翻滚,似要破刀而出!
这便是风云诀,风云际会的风云意!
所以风变成了一把刀!
严素卿停马驻足,翻身下马,战马早已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仓皇奔逃离去。他看着那把风中的刀,淡淡的笑了笑,那裹着络腮胡子的老脸显得越发的邪恶而自信。
他单手将百十斤的玄铁重枪轻轻托起,遥遥指向聂长风。
黑黝黝的长枪之上似有一条血线穿行其中,锋芒毕露的枪尖上闪烁着殷红的枪芒。
傍晚的夕阳余晖将最后的余光洒下,落在了严素卿的霸王枪上,那血线逐渐变得炙热起来,仿佛一条红龙活了过来。
于是黑枪的枪芒随着霞光缓缓绽放,全部镀在枪的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由黑色变成了暗红色,好像人的血。
这凶器,便是霸王回龙枪!一条血里的枪!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放了我那两个犬子,似乎你很侠义!”严素卿声音高亢而沙哑道:“可惜这样我就完全没有了顾虑,你今天很难活着离开了!”
聂长风注视着他和他的枪道:“你这条枪倒是好枪,可惜太过阴暗凶残霸道,是为不祥之物。多年未见你出手,知道你在枪之一途有所感悟,恐怕离先天之境就是一层窗户纸了吧!不过今天既然敢单刀赴会,不单单只是绑了你的人质,聂某仰仗的依然是手中的这把老伙计。现下便看我这口刀能否破了你的枪。”。
“只是我仍有不解之处,你身为堂堂汜水关总兵,把握边境军政大权,和西凉国边境贸易,不管是否正当,都从中牟利甚多。我从中调查阻止你贩卖私盐铁器,你加害于我,尚有道理可讲。但你为了嫁祸我挑起两国边境事端,朝廷一旦和西凉国开战,边境贸易将中断并大大受损,损失最大的便是你。像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做法,可不是你严素卿的性格。”
聂长风握紧手中长刀,缓缓道:“这是否和你提到的恩师有所牵连,你们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严素卿望了望向南逃离的两个儿子,冷哼一声道:“这茫茫草原可不是你我促膝谈心的地方,你也不用为了争取时间让你的家人逃走而与我虚与委蛇。看来你是真的怕了,怕我很快的料理了你,然后对付你的家人。其实你放心,既然你放了我的两个儿子,我有怎能如此无耻再向你家人下手。你今天死在这里,你那些家人不过是些老弱病残,哪里会成什么气候,他们的死活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根本不值得我去追杀。”
“我当然可以在这里与你消耗些时间。我们都是修行之人,在修炼一途中,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梦想踏上仙途。可惜我纵横半生,在杀人中修行,在修行中杀人,练得是杀伐之道。虽杀人如麻,杀死的凡人无数,但仍然未进入先天之境,见不到些许光明,未能超脱而去,此乃人生之大憾!”
“自从遇见恩人,他虽未收我为徒,但给我指出了修行的光明之途,杀伐之道,乃需要决绝,抛不开身前身后名利,抛不开仁慈亲情,怎能成圣。挡我道路者,皆杀!……于是我灭了阻碍我仕途的上司全家。为了完成恩人交给我的神圣任务,我可以将家族利益全然抛到脑后,什么朝廷、家国、朋友、下属、亲人,统统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所以你刚才放不放我那两个儿子,其实根本都不重要,这只会让我更加的决绝,从此踏入更高境界。”
严素卿冷冷的说着,这话里的阴寒和霸王枪中散发的火红邪气竟然相融相合,他有些狰狞道:“所以你这凡夫俗子的心态来度量我,以世俗名利来评判我,根本是大谬,你怎能猜得到这局中的玄妙!”
聂长风道:“你已然入魔了,看来你修的杀伐之道乃是彻彻底底的魔道。你如此的决绝,不顾亲情,灭绝人性,连亲生儿子都不在乎,为何在铁芒山上不率大军将我一举击杀,而是单枪匹马的在此与我决战。要知道,你即便能胜,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的。”
“全身而退?杀伐之道本就是不留后路,成不成功都可成魔。不在绝处中忘我,怎可修成大道。你便是我最好的进阶之石。我怎能错过放过。”严素卿嘿嘿冷笑道:“其实更重要的仍然是恩人的重托,我便是恩人手中的一杆长枪,扫荡所有的阻碍,完成了恩人的大事,我便可轻易踏入先天之境了。所以,谢谢你留下来,谢谢你被我杀死!”
笑本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不管是真诚的笑,虚伪的笑,嘲笑,大笑,微笑等等,它都能反映一个人的情感。但是严素卿的笑却没有任何的感情表达,仿佛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那笑声中尖锐沙哑,不带人类情感,仿佛凶兽嘶鸣吼叫,这便是魔!
聂长风不再多说什么,他大喝一声:“今天便是除魔之日!”。
随后他将倒提的长刀反手一挥,一股纵横的旋转犀利气息,向着狰狞的严素卿呼啸而去。
风之刃从逐浪刀中喷薄而出,有如实质的刀刃,旋转而锋利。
满天的草絮飞舞,在改变了轨迹的风中紊乱飘散,风刃所过之处,遂呈现出一道飘忽的轨迹,纷飞的杂絮被斩成碎末,刀锋瞬间来到了严素卿的面前。
霞光晚照,印在严素卿黑色的甲胄上,反射着火红的光芒,像是黑夜中烧红的木炭,他仍然单手持着黑金玄重枪,枪头上一股悍然的气息迎风而出。
他一抖手腕,一段段如霞的枪花抖擞而出,像一条盘旋的火龙,连贯延绵。
风刃义无反顾的投入到了枪圈之中,一阵爆裂之声传开来,风刃四处分散,暴戾的气息瞬时化为虚无,尽数淹没在枪花里。火龙的气息也像被浇灭了一般,黯然退色。
严素卿和聂长风两人均没有受到气息反噬的影响,反而相向而行,眨眼间便交织在了一起。
人到,刀枪便到。
草原上再次响起了巨大的碰撞声。聂长风腾空而起,双手握刀,以劈山之势而下。
刀中所裹挟的便不再是玄铁重刀本身的重量,那是风云意的力量,便是黑金重玄铁也无法承受的风云斩!
风云斩落下,风云交汇,形成了巨大的淡蓝色气流,仿佛万丈瀑布高空飞流直下,其势难当,黑金重玄枪眼看就会变成两节,或者是碎片。
严素卿此时神情凝重,改为双手持枪,非但不去阻挡风云斩,而是竖枪上挑,黑枪表面不再染成火红,而是变成了鲜血般的颜色,也不再是一条红龙,而是一条血龙,狰狞咆哮,仿佛要冲破世间一切的规则和阻碍,直上九天。
两股恐怖的红蓝气息终于再次碰撞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第二次碰撞,但两人都使出了全力,因为这不是胜负之分,而是生死之战,所以没有什么花哨和试探,上来便是立现生死的强大杀招。
于是两人都被这庞大气息震飞了十余丈远。草地上的青草在能量交错之间瞬间化成了灰烬。十余丈内的生命也都燃烧殆尽。
严素卿嘴角溢出了血,黑色盔甲上冒着些淡淡的青烟,他依旧冷冷笑道:“想不到你一直有所隐瞒,一上手便是全力一击,果然是后天巅峰的大圆满之境,只差那么一点便可达先天高手的境界了,离御剑乘风归去只差那么一点点机缘了,可惜风云诀的真意因为境界的原因还未发挥其真正的威力,否则,老夫不死也会脱层皮了!”
聂长风比严素卿受伤重了一些,衣衫尽破,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他不停的咳着血,鲜血打湿了衣衫的前襟。
他略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挺直腰板,仍是无畏无惧,正色道:“聂某拼了全力的一击,仍然只是让你受了一点伤,总兵你的境界更甚我一筹,虽然都是后天巅峰大圆满境界的武修者,你的魔功似乎在力量和身体强度上更胜于正道的修行者”。
“你说的不错,以前所习的乃是普通武修者的杀伐之道,现在想想,当真索然无味。杀伐本就有魔性,入魔方显杀伐本色!我这霸王回龙枪,自从被恩人点化入魔,便能人挡杀人,佛挡**,即便是同一境界,也可轻松占得上风,恩人曾说,我这霸王枪,便是刚入先天之境的高手,都有一战之力,你能接下我全力一击,也是不错。”
“其实你的逐浪刀和风云决都是不错,可惜遇到了我的杀伐之道,便不会再有胜算了!”严素卿冷冷的看着对手,已然像看着自己的猎物,悠悠道:“不过,想不到你刚才的全力一击仍然伤到了我,这让我仍然感到震惊。能伤到我,今天你死了,也就不冤了!”
听得此言,聂长风哈哈大笑了起来,风吹乱发,却更显威严,他说道:“即便不是你的对手又如何,败在你手上又如何。今天并不是胜败之分,而是生死之战……所以,即便你胜了,也不一定能活着离开。”
“你我之间的差距,刚才是轻伤和重伤之别。一会儿,是死得快和慢的差别,所以,不管你的杀伐之道再如何决绝,却还有一丝生的念头,……
而我,现在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不会对生有任何的贪恋,今日除魔,不惧粉身碎骨,你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