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寒冷的腊月,聂云终于和家人族人团聚。人们准备迎接新年,今年秦川的收成更胜去年,村落里一派喜气洋洋。
虽然没有见到父亲聂长风,但知道他人一直安好,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稍微瘦了些,聂云内心深处的憋屈烦闷顿时释然。
关于西北边境战况,经过在汜水关和枣庄的经历,他的心中已有所了解,联想到父亲现正在枣庄一带也遭遇到西凉骑兵,可以想象,西凉骑兵必有所图。于是他将这一路见闻及想法简要说了出来,聂母点头赞许,不再有丝毫耽误,和众人一起,骑上马匹,前往海棠溪去见黄四娘。
……
秦川九十九道沟的村落因为那些起伏的大山与外界隔绝,但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没有联系,作为天佑国数十万清贫者的总部,海棠溪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情报汇总,就目前而言,最多的就是西北战况。之所以秦川总部这些年来岿然不动,不被大陆的风雨侵蚀,很大部分的原因就是这些大山阻隔,然而就算你是大自然垒起来高耸入云的铜墙铁壁,也阻挡不了外面世界的窥探。
在春夏之际的九十九道沟是秦川数百座山峰中的一条小溪,同其他的小溪一道渐汇成河,流出秦川,称为饮马河,渐入渭水。到了冬日,九十九道沟结出冰面,众人可骑马,可坐雪橇逆流上行,走数十里,见海棠林。林中深处便是海棠溪。
平日里清净的草木屋这些日子也热闹起来。但凡有战事,清贫者的指挥中心便会设在这里,清贫十二堂也会临时搬过来处理大事。
在飞雀堂递来的这些纷飞的密报中,有一条引起了海棠溪总部的注意,那就是在聂长风率领的主力去牵扯向汜水关移动的一路约十万人左右的西凉大军之后,严素卿的西路军大营里也派遣出了一支大约五万人的人马。
这是去阻击西凉军,回援汜水关的吗?
从常理上看这种解释最合理,但根据线报,西路军主要以混合兵种为主,许多马匹拉着装备,行动并不迅速。这让海棠溪木屋里的黄四娘有些不解。西凉骑兵机动性极为出色,要想与之抗衡,严素卿的重装铁甲铁骑对阵可以,移动就尚显不足,更何况混合骑步兵。
由于战况紧急,又有清贫者主力四下和西凉骑兵作战,海棠溪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宁静,自上次海棠溪会议以后,这里俨然已经成为清贫者调兵遣将协调战局的总部。屋外的空地上以及林间都搭建起了简易的木屋,各堂的人员往来频繁。
正当黄四娘对着墙上悬挂的地图凝神思索之际,屋外正在地上啄虫子的一群母鸡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吓的咯咯乱叫奔走,有忠勇堂的铁卫掀帘进屋,禀报客来。
黄四娘先是一喜,高兴又见到女儿了,嘴中却喃喃自语道:“聂云,聂云?”然后才回过神来,想到聂长风兄弟终于了却一桩大事,不禁笑了起来,朗声道:“快让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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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黄四娘所担心的那样,萧让率领的五万人马行进在去秦川的路上,尽管一路不断有西凉骑兵前往汜水关的斥候传书,汜水关和西路军的形势危急,但萧让依旧没有更改行军路线。
即使获悉了清贫者正在迂回骚扰这支西凉骑兵的行军速度,萧让高傲的骑在马上,也只是报之以冷笑。
这确实能让他发出冷笑,不是吗?我都要将你的老巢端了,你还在为我卖命,既然你主力在外,那我此时不灭你,当真是天理不容了!
萧让策马前行,腊月天的寒风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不过同前些日子相比,天气明显不那么恶劣,马匹车辆在雪地里偶有打滑,但行进仍算顺畅。恐怕到了秦川后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吧?
看着前行中的一队队人马,他心中盘算着,不知这一拨队伍中,又有几人能还。萧让倒不是同情怜悯自己的手下,他也从未有如此习惯,只不过想起前三次自己父亲带兵围剿损兵折将返城时的寥落景象,心中反复思忖推演着进山的安排。
西路军大营在玉塔草原的南面,与秦川有三百余里的距离,间隔着数个村庄,大部分村庄已经被西凉骑兵抢劫,但由于西凉骑兵行军匆忙,所过之处破坏尚不十分严重。没有逃难或无路可逃的村民又重新从自家地窖中取出了食物做饭,新的生活和恢复破败的家园即将开始。
这时,萧让的军队到了,这是汜水关自己的军队,是天佑国自己的军队,也理应是老百姓自己的军队。
然而当村落里的老百姓真的以为这是自己人的时候,真的以为有靠山的时候,老天却给了他们一个悲剧。
大军有如蝗虫,又像猛兽,所过之处烧杀抢掠,稍有反抗,便行屠戮。前往秦川路途风险,士卒心中的恐惧演变成疯狂,滋生着一切恶行。萧让看着自己的手下犯下的罪恶,有心纵容他们释放情绪,甚至自己心中也产生出莫名的兴奋。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权利,杀戮吧,就从现在开始杀戮吧!火光映红了萧让的双眼,那双眼没有看到人们的苦难,却放射出绝情和狂热的光芒!
……
萧让眼见杀戮,脑海中却因这些鲜血淋漓的场面而浮现出另一番景象:
在那稍显模糊的记忆里,很小的时候,自己练完功,身心疲惫的静静躺在净瓶山的一颗古树下,想起族中长老那行云流水的招式,潇洒逍遥间招招奇特诡异,刚中带柔,千变万化,不知自己几时才能学会。想着想着,不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朦朦胧胧间,青衣白眉道士,满脸是血,模糊而可怖,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眼前,那一双清冷阴寒的眼眸中闪出一道精亮光芒。那人望了自己一眼,便扭过头去,急急匆匆扬长而去,转瞬不见了,只留下充满沙哑声音的一句话:“好好好,小娃娃,老夫恒久未见了,送你个好吃的果子,哈哈!”。
一身冷汗打湿了衣衫,自己突地惊醒过来,见夕阳斜坠,晚云轻卷,这才舒展了下腰身,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一梦,于是缓缓起身来。
然而这时一个东西从身上掉了下来。
原来真有一个果子。
这是从未见过的果子,通体鲜红如血,晶莹剔透就像琉璃玛瑙,拿在手中,润泽如玉,同时散发着醉人的香气,能勾起最原始的欲望。
对小孩子来说,吃就是最大的欲望。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果子吧,闭着眼睛吃上一口吧……
然后腹中一片暖烘烘的蠕动,好生怪异,不过一阵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异样了。
这是一个简单而普通的不算噩梦的梦,可是奇怪的是,小孩子不记事,但这个梦却被莫名其妙的记了下来。
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事情?由于年少,由于时间久远,萧让已经无法确实的回忆起来了,那就当它是梦吧!
不过那种感觉尽管已过去多年,仍还时时在心头萦绕,那眼中含毒,那声音刺耳,但话语间却又像是赞叹。每每想起,都让心头莫名悸动。
“那眼神感觉就像一个恶魔在贪婪的盯着自己的食物,难道他要吃了我吗?”年幼时的这种想法就这样根深蒂固的烙了下来。当身体疲惫至极的时候,这样的梦境就会生生的跑出来,既令人害怕又让人兴奋,萧让有时又会为自己这样的想法哑然一笑。想起这世间可怖的事情便兴奋,难道自己也是恶魔?
在这场所谓的梦境里,起最重要作用的不是那道人,而是那枚血红果子。自从服后身心都发生急剧变化,心中隐隐生出对鲜血的渴望!
那枚血红的果子,真的充满了渴望!
从此喜欢血食,无论是吃或看,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喜欢与众不同,身体、力量、容貌渐成完美,原本一般的体质也渐渐显的不同起来。
族中年青弟子无人能及,修炼阴元功秘法如鱼得水,那些美人鼎中的真阴吸取是那么的容易,以至于被父亲认定为不世出的天才。二十岁晋级后天大圆满境界,放眼广阔西北地域,百年之中闻所未闻。
援引铁鹰的那句话:已经后天大圆满了,先天境界还远吗?
等灭了秦川之后,严大帅口中那不知名的恩人定会给自己更多的帮助吧!
看着眼前飞舞的片片细小雪花,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村民,看着血和雪如朱砂与白娟交织在一起,听着那些士卒的狞笑和人们的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萧让英俊绝美的脸上展露出花般的笑容。
最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春天还远吗?
而春天,会变成血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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