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松林的战斗接近尾声时,山岗上的驭兽阵法已经元气紊乱,人们完全无法控制住经脉血液疯狂的流转,而阵枢中央的元气平衡被打破,黄四娘被阵法元气激荡反噬,口吐鲜血,形势万分危急……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阵枢的震动仍然在继续,甚至越来越杂乱,如此下去,阵中人必定会血气耗尽而忘。这时,一道身影在月光下闪了进来,随即护住了早已疲惫不堪的黄四娘萎顿身体。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混合着一声闷响传来,山岗上的积雪和尘土飞扬,迷乱了人的眼,清贫者们纷纷在震荡中不住后退收势,阵法被外力强行打破停止,黄婉婷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尘烟散去,黄四娘艰难的蹲坐在雪地上,不顾嘴角仍然淌着血,抱着昏迷的女儿,沉默不语。关键时刻,黄婉婷凭借着护花风铃和自己全部的修为,挡住了驭兽阵混乱的元气震荡,救下了自己的母亲,因此身负重伤,不明生死!
刚匆匆赶回山岗的聂云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真悔恨为何自己没有抢先一步去救黄四娘,他跑到黄婉婷身边,左手触摸鼻息,右手搭脉,过来一刻,才紧锁眉头说道:“性命暂时无虑,但若不能及时回海棠溪救治,恐怕终成废人!”
黄四娘心乱如麻,本想说话,却止不住的咳嗽,又吐出不少鲜血,只好调息打坐,方才缓缓平静。
数里外的白松林里依然有火焰在燃烧,这时突然又多了无数的火把从林间窜出,朝着山岗的方向而来。
黄四娘看着昏迷的女儿,沉声说道:“既然已败,便走,不许喧哗,将所有能扔的东西和火把堆放在这里点燃!火把点燃后排成一字直线!”
……
清贫者的队伍迅疾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准确的说是在逃亡,加上没有火把照明,所以匆忙间显得有些凌乱,相伴行的还有一些落败的山兽,包括那些没怎么攻入白松林的雪山猕猴。
夜色里的山道更是艰险,护花风铃系在黄婉婷的腰间,在夜风中发出轻响,甚是好听,聂云背着黄婉婷同众人一道在山中疾行。
清贫者们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多年在大山里行走的经验翻山越岭,不时有石子从山道上滚落山涧,叮叮咚咚的撞击声回响不停。不过也正是这样险恶的地形环境,以及山岗上残留的那些一字排开的火把,才让身后的追兵因恐有伏兵而不敢冒进。
隐约的数里外仍有窜动的火把排成了长龙,公孙羽率领的追兵紧紧的咬在后面,就像山里凶悍的野狼群,既小心谨慎,又不肯舍弃。
幸亏有那些特殊的攀爬工具,清贫者们可以从山崖上直接悬吊下去,绕过了许多崎岖的山路,避免了很大一段路程,经过一夜的赶路狂奔,天色微微放亮,聂云回望着空荡荡的山间小路,心神稍微安宁下来,逃了数个时辰,总算暂时甩掉了尾随的追兵。
队伍中的人大多因过度元气消耗而精神萎靡,黄四娘的伤重,在牛三哥的搀扶下勉强跟得上队伍,只有聂云还算硬朗,背负黄婉婷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昏昏沉沉的黄婉婷不时有些咳嗽,微微有一些血迹伴着少女特有的气息滴撒在聂云肩头,伤势着实不轻。
大家行色匆匆,因为摆脱只是暂时的,追兵中肯定有善于追踪的好手,那些人觅得踪迹,怎能不顺藤摸瓜将对手一网打尽,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有敌人突然出现在清贫者的面前。人群中大多数都受了内伤,又奔逃了一夜,消耗过甚,行走变得缓慢,形势极不乐观。
强行抵御驭兽阵枢中庞大的元气而经脉严重受损,识海和脏腑都受了极大的震荡,黄婉婷一直没有醒来。聂云背着孱弱不堪的少女走在队伍中间。此时天边已绽放出红光,晨曦将近,聂云后背上一阵微微扭动。黄婉婷悠悠的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只是,口唇发绀,面白如纸。
沉睡了一夜,黄婉婷迷糊中发现自己在聂云背上,不觉有些微恼,但疼痛很快侵及全身,用惯用的最简单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她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和呼吸困难,哑然失笑道:“怎么是你在背我,我难道伤的很重?”
聂云感受到背上女子吐气若兰,体香阵阵,心中微热,但又觉得这么近距离对话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微感羞涩道:“有人在后面追,可不得我背你!”
黄婉婷叹了一口气,毫无力气的将头耷在聂云肩膀上道:“没有想到咱们所有人耗光了力气驾驭的万兽潮……就这样给破了,朝廷的官兵这次可是来者不善啊!”
聂云在少女昏迷之时没有多想,可这时黄婉婷醒来,与自己心贴着背的说话,真是此生头一遭,以前和独孤红曾经相处的很近,但……也没有这么近啊!
想到婷婷少女与自己亲密接触,聂云不觉耳根大红,遂守住心境,认真说道:“西路军的精兵不但准备充分,而且针对这片松林地形还提前做好了充分的防御,看来曾经吃过亏,所以长记性了。”
“长记性?”黄婉婷贴在聂云的背上,小脸摩擦着他的肩头,微微点头道:“这个词用的好,对方曾经吃过大亏,因为兽潮攻击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以往都是小规模的,这次我娘本想利用机会来次大的,把这些狗贼们一窝儿端了,没有想到反而中计。看来是咱清贫者忘了好事不过三的道理,没有长记性啊!”
聂云没有说话,他知道严素卿和萧让都不是泛泛之辈,黄四娘这次可能是有些心急了,但胜负本就难料,以目前清贫者的实力,的确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办法来抗敌。
黄婉婷见聂云沉默,继续哀叹道:“可怜咱那些山兽,这些年来朝夕相处,不想全都葬送在白松林里了。”说着说着,黄婉婷竟然呜咽的哭了起来。
聂云本来的肩头就被血渍浸湿了,又被泪水继续打湿,无奈劝道:“放心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曾想黄婉婷伏在背上哭的更加厉害:“哇……你太残忍了,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你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你出生入死的山兽。这是玩伴,又不是玩具,你说换就换?”
聂云作为自认为的男子汉,被数落的有些汗颜,同时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劝解,只有用眼光向黄四娘求助。
在身旁疾走的黄四娘气喘喘的不停劝慰着,开始不停的用各种甜言蜜语哄小孩。
“好了,闺女,娘过两天给你做件新衣裳。”
“不哭,乖,才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样哭可别再伤了身体。”
“你是不是饿了,娘这里有干粮,要不先垫吧垫吧”
……
好话说了一箩筐,但好像也不怎么管用。
聂云有些感慨,心想作为清贫者的统帅,八百里秦川的总舵主也是平凡人啊,四娘作为母亲,絮絮叨叨的跟自己的娘很像,可不是传说中的铁娘子!
按照大陆上所有女中豪杰的标准,无一不是性格坚韧不拔,做事雷厉风行,说话斩钉截铁的风格,和四娘这种贤惠耐心的形象出入很大啊!
“我本来就是一名闲妇,因为被贪官恶吏迫害,才走上了秦川这条路。聂云你是不知道啊,我早就不想当这个什么总舵主了,叫我当补给后援团的团长还可以。这些年因为山里这些事儿,不知操碎了我多少心,如果可以,我都不想干了!”黄四娘似乎看出了聂云心中的疑惑,不再劝慰婉婷,反而情绪低落的说道。
可能是经受了白松林惨败的打击,四娘显得有点心灰意冷,想找人诉苦,无奈身边又只有聂云一人,好吧,将就凑合吧。
聂云心中惊叹,不知四娘哪句是真的,这么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总舵主您可不能尥蹶子去当什么劳什子团长啊!
想到此,聂云觉得事关重大,于是慌忙劝道:“责任越大,压力越大嘛,总舵主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咱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身体,逃命最大1”
黄四娘再次叹气道:“哎,逃命当然最大,逝者已逝,只不过是比咱们早走些时光罢了,又有什么好叹息感慨的呢?以后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要怎样逃你可想好没有?”
“只要时间允许”聂云直截了当说道:“从来时路上逃回去便可!”
“从来时来,再从来时去,这也对,不过也有不妥!”黄四娘终于从悲伤中恢复了一些清醒,想了想说道:“咱们还是在半路上等他们算了,毕竟咱还是有一些手段的。”说完,她向着前方的山上遥遥一指道。
顺着那些山道,聂云看到了很多的巨石,这才想起和张闲初来秦川时所经过的道路。他当然知道那些石头下所布置的机关,瞬间便懂了四娘的意思。于是背着婉婷匆匆上山。
站在山上,看着山道上无数的巨石,黄婉婷拍了拍聂云的肩头,示意要下来。聂云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婉婷,你伤的这么重,我又有的是力气,你不要害怕会拖累我,咱会把你一直背到海棠溪的!”
黄婉婷本就心情难过当中,看着聂云这个傻不拉几的小子就来气,不过尽管有气,却无力,她使劲的敲打,轻轻落下,点了一下聂云的脑袋,正色道:“你不放我下来,我怎么回海棠溪啊?难道要我陪你在这里打伏击?”
原本因为大小姐是怕自己累着,不想原来是这样,不过……?
“我没说要打伏击啊?”聂云不解的反驳道:“我也没说要人陪啊?”。
“你不打伏击,难道叫这一帮子伤兵来打呀?”黄婉婷已经转移开了注意力和情绪,有了些力气,从聂云背上挣扎了下来,尽管任性带来的痛苦让她眉眼紧凑在了一起。
这时聂云才反应过来,原来黄婉婷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这个意思,和女人相处真头痛,尤其是和少女相处就更加捉摸不透了,真不知她们究竟是哪个意思。
不过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这些石头机关是早已经安排好了的,现今谁也没有想到只剩下聂云和傅东亭身心健康的活着,这么重大而光荣的任务也只能托付给此二人了。
黄四娘默认,这毕竟是既定的战术,只不过没有想到让聂云来施行。傅东亭很快也懂了,牛三哥也懂了,他也正式加入了聂云敢死队的行列。
尽管这样做才是正理,但聂云还是怀疑自己能否将这个重任完美执行。傅东亭站在旁边,低着头,好像也有些不自信。
黄四娘简单的交代了大体的布置,又对三人反复叮嘱,尤其是最重要的一句“有事都听聂云的”这才对着聂云等人告别。
而已经在其他同伴背上的黄婉婷忍者疼痛对着聂云温婉一笑,让这冬天充满了阳光:“大白痴,打不赢就跑!”
大白痴和猪及傻瓜三词在女人口中所表达的内涵都几乎相同,无论她有多活泼还是多腼腆,那意味着,她已经把你当做很亲近的人了,聂云心中生出一些温暖,重重的点了点头。
黄四娘在一旁望着聂云微微一笑,不像是总舵主的威压,而是冬天结束时突然看到的那一抹春芽初露,眼神中充满希望和深意,说的直白些,那就是丈母娘看上门女婿的眼神。聂云懵懂少年,虽然不怎么懂,但隐约也有些不好意思,遂抱拳一揖道:“你们走先!”
黄四娘点头笑了笑,觉得聂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心中赞道这娃果然是聪明,这才让人搀扶着和伤者们翻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