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在洞中探索,无数的火把将洞壁照亮,黑暗褪去,恐惧似乎也减轻了几分,这时人们才发觉那些墙上有许多的影子,这当然不是士兵们自己的映射,它们就像一片片黑色的树叶。
那些火把散射出的光线就像微风,轻轻拂过去,那些叶子被撩拨得仿佛鲜活起来,渐成波涛。
于是洞中不再安静,洞的四壁仿佛有液体开始缓缓流淌,它们在官兵们的眼前晃动,就像置身于江河湖海之上,让人一阵眩晕。
见过风浪的士卒队长稳住心神,仔细定睛观看,那些四周的黑色波浪又变回沉稳的叶子,没有风就纹丝不动,但生命力却不因静止而停下,仿佛有人胡乱浓墨画上去的灵动山水,透着诡异邪气。
有人照着火把贴近观察,然后小心翼翼的触摸,觉得刚才的惊恐不过是自己的大惊小怪,那些或凸或凹的表面不过是一些无奇的小石块,只是那些石块上面,有滑腻黑冷的液体渗出,让人觉得恶心。
好事者用手指微蘸了一点,凑在鼻尖,顿觉一股腥臊的气味,直冲到肺里,煞是难闻!
顾不得这些石头上的黑黑粘液,官兵们看着曲折的不知通往何处的数十个洞口,茫然四顾,就连带队的兵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何去何从。
洞中陆陆续续堆满了有许多人,前方道路迷茫不畅,此处空间愈发显得狭小。
人多力量大,胆子就更大,本不应该让人害怕,可偏偏这奇怪的石壁瘆人的气息加上洞中残留的十行者尸体的恶臭和那数百人的尸体的血腥味,让士卒们莫名的心慌起来。
前方的每个洞孔都是曲折的,都有光线所不及之处。和光明不同,大小的洞孔把这深不可测的山洞串联成一个笛子,只要足够的声响,便可共鸣。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洞之深处,传来沉闷的嗡嗡嗡的撞击声,那声音在四壁间回响,便是被放大得数倍,仿佛山鬼敲门,又似死神唱歌,由远及近,不急不缓的一声声地踏着人们的心跳而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望着声音传来之处的那处黑暗。
声音共振于四方,士卒们大多不能分辨出方向,只是习惯性的朝着来时相反的方位望了去。黑暗中渐渐透出一丝的光亮,由弱转强,一盏孤灯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人停在可望而不可及的远处,光线映照着她的身形,在火烛之中飘忽摇曳的像个女鬼。她右手拿着一把黑黝黝的铁锤,左手提着一盏孤灯,仿佛深渊中走出来的精灵魂魄!
她身处黑暗里,面对着光明,傲然如松般站立,面对着千百人,她没有任何惧意,只是抬起手臂,抡起了锤子,看似随意的朝着身旁的石壁砸去。
本应是锤与石碰撞的铛铛声响起,可随着铁锤的落下,仿佛有一层气垫相隔,先前那种沉闷的嗡嗡声再次响起,如同包着红布的鼓槌敲打在空酒瓮里,洞里的空气渐成波浪!
铁锤继续敲打,嗡嗡声络绎不绝,伴随着有节奏的鼓点,官兵们的心跳和空气中的震动亦步亦趋,有人颜面开始发麻,有人开始喘憋,有人开始心悸,有人仿佛晕船。每一记敲打,都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的掐着听者的心。
有些身体单薄的士卒甚至开始鼻孔流血,有些则干脆蹲在地上,不停的呕吐。那些本来就有些恐惧的士兵开始慌乱了起来,有人在心悸中竟然晕了过去。
那道人影在距离士兵们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但手臂挥动的铁榔头并没有歇息,这一道道沉闷的响声就像敲打的音符,时轻时重,时缓时急,仿佛乐章。
人们听到这样丧魂的曲子,心潮澎湃,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但这毕竟是一支常年在边境厮杀的队伍,大多数士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纵然魔音绕耳,也并没有失去战斗力,只是因为惊恐和不适应而犹豫不决,但这并不代表其中的一些悍勇之士不会在下一刻拼死上前。
于是人群中走出了十余个壮汉,他们此时走出来,便是死士。
猛壮的士卒们拿着斧头,提着刀剑,抡着狼牙棒,举起钢刀,大声呐喊着,向着灯火阑珊处冲了过去。
双方相距着数十丈,其间空空荡荡,但奔跑中的士兵们却像被陷在了泥沼里,因震动而形成的气浪拖拽着他们的脚步。尽管这气浪很猛,但人不畏死,气浪又岂能奈何?
气浪之下,这些死士们流着鼻血,扭曲着变形的脸,迈开在气浪中变形的步伐,艰难的向前冲刺着,虽然动作看上去迟缓了无数倍,但离麦婆婆的那盏灯火却越来越近了。
远处黑暗中的灯火,在士兵们无数的火把对比映衬下,显得更加的弱小,仿佛瞬间就会被众人的气焰所吞噬。
然而,纵然令十余名死士都艰难前行的气浪也无法让其熄灭,它又怎能如此的脆弱呢?
无论是多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声响,还是汹涌的气浪,都没有真正让哪怕一个敌人死亡,那黑暗之中的老太婆究竟意欲何为?
富有节奏感的音节还在继续,随之而成的气浪还在向远方波及,更多的人们虽然还在心悸,但发现彼此都没有更大的损伤之后,胆子便大了起来。
更多的士兵们终于在茫然和恐惧中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于是开始了各种肮脏的咒骂,嘲笑,甚至是怪叫来挑衅叫板,他们挥动着火把,步着那胆大者们的后尘,也开始向着黑暗深处冲去。
麦婆婆静静的站立在原处,无悲无喜,从暗淡处望去,那些人潮汹涌之处只是是一群垂死挣扎之徒。
她的嘴角处不经意间渗出了一条血线,那是因刚才消耗过剧所造成的脏腑损伤。要敲好这样一首曲子,没有麦婆婆和黄四娘这样的先天武者有岂能行?
那不是一首能直接杀人的曲子;
它扰乱了人心,更唤醒了灵魂!
在一些深不见底的幽深洞内,那无数个旁支中间,一些被封印的灵魂在这样诡异的声乐中被呼喊着,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
麦婆婆没有再专注于前方的那些士卒,她此刻正感受着黑暗中那些真正的邪恶气息,心中不禁充满了厌恶烦闷,大量的真元波动顶撞着她的脏腑,随着一锤一锤的敲击,自身的血脉在真元中沸腾燃烧,直至不久之后的枯竭。
这个过程短暂而漫长,短短的一刻仿佛便会让她在痛苦中煎熬徘徊一生一世,精神和肉身都将会在这样的折磨中挥散。但这并非最可怕的事情,燃烧生命而唤醒的可能是罪恶……
用罪恶去对付罪恶,谁也不会知道真正的结果会是如何?
但眼前为了保护秦川的老根基,保护清贫者的圣地,只能如此了!
……
麦婆婆望着那那些不能窥视其深的黑暗,感受到了那些强大无匹的生命力在欢呼雀跃!那是对食物和鲜血的渴望;那是对自由的向往;那是冲破牢笼的欣喜和狂躁;那是按耐不住的希望和冲动;它们已经统统的在这一曲噬魂中释放爆发了出来!
当持着火把的汹涌人潮看似无可阻挡的时候,那些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穴中无数黑影开始从冰冷的石壁上脱落,就像无数片黑色的叶子被风吹散,它们一旦脱离了牢笼,便开始从适才那种虚幻流动中凝实起来。
刹那间,叶子变成了黑色的蝙蝠,它们成群结队,渐汇成怒海狂潮,向着人们咆哮过来,一阵巨大而凄厉的嘶鸣声从无数黑暗洞穴中传来,让疯狂奔跑起来的士卒死士们震惊的驻足停留,不知发生了何事。
黑暗狂潮从四面八方拍击过来,瞬间便淹没了洞中的人群,无数鸽子般大小的黑色蝙蝠铺天盖地袭来,撕咬在士卒们的脸上、身体上,拿着刀剑的手臂、手指上。所有人在猝不及防和惊恐中被暗潮包围,无所幸免。
那些黑色潮水在洞中肆虐,不留缝隙,在人群中穿过,在洞口飞散了开去,就像洞中忽然放射出的黑色烟火,轰然绽放,持续不断,密密麻麻仿佛燃烧飞舞的灰烬。
蝙蝠潮在雪地的空中得到了自由,瞬间飞舞着散开又忽然收拢,再次汇聚成黑色大潮,伴随着扑扇的翅膀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它们朝着雪地之上万余人的队伍扑去。
在洞口延伸至远处雪峰的整齐队伍哪里见过这样突如其来的恐怖场面,人群开始慌乱起来,有人踩踏,有人倒地,有人哭爹喊娘,有人大呼救命。洞口上方像利剑倒悬般的冰凌在巨大的撞击中簌簌落下,不知穿透了多少想要逃出洞外士卒的身体。
黑色蝙蝠们眼中没有士兵,只有鲜活美味的食物,它们扑到这些食物上,撕咬着、吸允着、享受着,纯白雪地之上,一片鲜血淋漓!天地之间,一片哀嚎!
那些怀揣着各种欲望和野心的人们,那些被驱使着前来的浑浑噩噩的士卒们,看来注定是要在痛苦中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