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的目光在这面庞上久久停留着,她似乎依稀能听见死者临终前的呜咽,那是一种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非人声音...
在凯特琳与死者进行情绪交流的同时,杜飞正在初步勘验死者的死亡原因。
刚接到报案时,凯特琳和杜飞曾经推测这是不是一起因酒醉而引起的意外事件,就事发地点和现场环境来看,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假设,因此杜飞特意带有一个便携式的酒精度测定仪,此时派上了用场。
经测定,死者血液中的酒精含量为12mg/100mL,相当于正常酒量的人喝了一杯啤酒或者八钱左右的白酒,很显然,这样的饮酒量远远没有达到让人迷醉的程度...
不过致死原因却并不难判断,死者的口鼻部有蕈形泡沫,眼结膜下有点状出血,结合现场的情形,杜飞给出了初步的结论:“这个人是溺死的。”
“溺死?”这显然有些出乎凯特琳的预料。
“是的,他拼命地往坐便器里钻,整个面部浸到了水面之下,并且最终导致了自己窒息死亡。”杜飞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摇着头,他很清楚自己描述的场面简直可以用“荒诞不经”四个字来形容。
可案发现场的种种情状又确确实实地把这荒诞的一幕重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到底想干什么?”杜飞喃喃地自言自语,然后又自嘲地苦笑着,“难道这坐便器里面有金子吗?”
凯特琳微微低着头,黛眉紧锁,她的左臂横置胸前,右肘搭在左手手腕上,右手的食指轻轻滑拭右脸颊,熟悉凯特琳的人都知道,这表明她正陷于深深的思考状态中。
杜飞等人全都默不作声,生怕打搅了她的思路,一片寂静中,众人焦急地等待着。
良久之后,凯特琳终于抬起头,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死者的脸庞上,然后她轻缓但郑重地吐出一个词:“鸵鸟。”
“什么?”杜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鸵鸟。”凯特琳加重语气又强调了一遍,“受到惊吓的鸵鸟!”
屋子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仍然无法明白凯特琳的意思。
“在祖安沙漠上的鸵鸟,面对危险来临,而自己又无法躲避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土里,这种自救的方法,无疑充满了悲哀和绝望。”凯特琳轻轻叹了口气,折回正题:“这个人,就象是一只正面临危险尝试悲哀地自救的鸵鸟。”
杜飞明白了凯特琳的意思:“你是说,他是遇见了某种可怕的东西,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极度的恐惧使他把自己的脑袋扎进了坐便器里?”
“如果可能的话,他会把整个身体都钻进去的。”凯特琳淡淡地说着,她的声音不大而且轻灵动听,但却带着一种深深的寒意。
在场众人的头皮都隐隐有些发麻,在他们的面前,死者的面庞扭曲着,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气氛正从他圆睁的双眼中弥散开来,浸入每个人的心间。
“可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杜飞茫然地四下环顾着。
这也是凯特琳正在思考的问题,在这个密闭的狭小空间内,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可怖场面,使得一个年轻的男子直到窒息而死,也不敢将自己的头颅暴露出来?
现在的卫生间里,除了那具尸体之外,似乎看不到任何奇怪的东西或反常的迹象,可是那诡异而恐怖的气氛却又如此真实地存在于空间的每个角落中!
离开丽兹大酒店后,杜飞和助手把死者的尸体送回法医鉴定中心,进一步确定死亡的细节,凯特琳则去寻访那些在婚宴中曾和艾文森同桌的客人,希望能从他们口中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但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艾文森?我不认识啊……哦,你说的是那个剃平头的小伙子吧?我还真没留意他,只是开席的时候大家一块喝酒,碰过一次杯吧,他怎么了?”
“对,他是坐在我旁边,我们聊过几句,他和艾德都是祖安的并不是本地人,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是提前走了,有什么异常?不应该吧?当时大家都特别高兴。”
“艾.....文森?有……有什么认识不……不认识的?都……都是哥们!你叫他来……我们再……再喝几杯……谁喝多了?你……你才喝多了呢!”
……
在那一桌客人中,竟没有一个之前和艾文森熟识,也没有人注意到艾文森是何时因何原因离开的宴席,所有人当时都沉浸在婚宴现场的欢乐气氛中,甚至当凯特琳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仍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愉悦和兴奋。
凯特琳的状态则和他们完全相反,一整天徒劳无功的奔波让她身心俱疲,晚饭后,她略略小憩了一会,精神和体力才得到了些许恢复。
凯特琳开始努力思索这一天内发生的两起怪异事件,但却很难找到什么头绪,这让她有些心烦气燥。
凯特琳感觉到自己糟糕的状态后,决定把案子先放一放,静下心来换换脑子,她打开窗户,感受了片刻扑面而来的清新晚风,这让她的心情舒畅了很多,然后她背着狙击枪,在屋子里悠闲地漫步起来。
忽然,她的双眉微微蹙动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滞了,然后她侧过脑袋,处于休闲状态的思维系统又飞快的旋转起来。
显然,她是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给杜飞打去了电话,约对方立刻到自己的办公室会面。
杜飞和凯特琳合作的时间已经好几年了,对她这样的做事风格已经习惯了。
半个小时后,杜飞就赶了过来,此时,凯特琳正端坐在办公桌前等待着他。
凯特琳给了个手势,示意杜飞在她对面坐下,然后理了一下额前垂落的几缕发丝,张嘴问道:“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情况?”
“基本上还是那样,艾文森的死亡原因可以确定就是溺死,而且正如你所说,通过对他们的头颅进行解剖,艾文森和杰克一样,后叶加压素分泌过多,显然他们在临死前受到过巨大的惊吓...”
“嗯。”凯特琳点了点头,这些结果与她所想无二,沉默片刻后,凯特琳又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我认为,这两起死亡事件可以并案侦查。”
“从法医学的角度来说,的确可以。”凯特琳首先表示了些许赞同,但随即又话锋一转,“但从刑侦学的角度来说,要并案面临着太多的问题。首先是两个死者,一个是理工学院的学生,一个是从外地来的出差者,无论从社会角色或人脉关系上来说,两人都没有任何相似或关联的地方;再看案发地点,理工学院和丽兹大酒店的现场环境无任何相似之处,距离也非常远;而作案动机?这更加让我琢磨不透,可以说,两案目前唯一可以产生联系的地方,就只有你刚才提到的那一点:死者在生前都遭受过惊吓。”
“可这一点,又恰恰是最让人感到迷惑的地方。”杜飞苦笑着摇摇头,“我干了这么多年的法医,什么恐怖可怕的场面没有见过?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把活人吓成那样。”
“确实很难想象。”凯特琳抬起头,突然问了杜飞一个看似与案件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魔鬼之足吗?”
“魔鬼之足?”杜飞略愣了一下,“上学的时候听说过,有些印象,快忘了...”
凯特琳向前倾着身体,目光闪闪地看着对方:“魔鬼之足是一种植物,它的效用,你还有印象吗?”
杜飞脸色变得微红,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凯特琳挑了挑眉毛,露出失望的表情,然后她靠回到椅背上,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后,开始向对方讲解所谓的‘魔鬼之足’。
“在战争学院接受教育的时候,教授费德提克曾说过‘魔鬼之足’是一种生长在哭嚎深渊的奇特植物,这种植物的根部一半象人脚,一半象羊脚,因此得到了这个奇怪的名字,当然它的可怕绝不是因为名字,这种草根在燃烧的时候会释放出一种有毒的烟雾,这种烟雾能够使吸入者产生异常恐怖的幻觉。”
“幻觉?”杜飞领悟到了什么,“队长认为案子里的两名死者受到惊讶也是因为出现了幻觉?”
“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凯特琳的语气中多少透着些无奈:“但费德提克教授说过‘魔鬼之足’是只存在于书上的植物,他并未见过。”
“幻觉产生的原因呢?魔鬼之足?那只是一种被前人记载过的植物而已。”杜飞被带起了思路,各种迷惑也接踵而出,“如果是有人故意造成的,那么动机又是什么?而且当时现场都有很多人,为什么单单他们出现了恐怖的幻觉?”
面对杜飞这一连串的疑问,凯特琳反而坦诚地笑了起来,然后她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约你来,还是想获得你的帮助,毕竟你是学医的,你好好想一想,那种植物,在现实中究竟有没有可能存在?如果存在,那么,通过什么途径,如何使用,产生幻觉的精神学机理是什么?这些都是我迫切想了解的。”
杜飞把两手一摊:“我是没有能力帮你解答这些问题。”
正在这时
“叮铃铃...”
一阵电话声响起,杜飞呆愣的看了看凯特琳,随后尴尬一笑,摸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说道:“是鉴证科的电话。”
“喂,我是杜飞,请讲...”
......
片刻后,杜飞合上手机,从座位上站起身,对凯特琳说道:“队长,鉴证科说上次的字迹还原做完了,让我去一趟。”
“是在杰克尸体附近发现的那个吗?”凯特琳问道。
“是的,队长记性真好。”杜飞笑了笑:“那我去一趟哈。”
凯特琳点头应允,待得杜飞离开,凯特琳再次来到窗前,看着窗外已经完全陷入夜幕中的皮城景象。
她低头看着警局门口的大街,却看到了一道急促的人影。
凯特琳眼神极好,她分明认出,那正是‘FridayClub’的酒保阿金,正在朝着警局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