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上自行车,单脚点地,郭小凡却没有飞身离去。
他回望着高高的大楼,思绪万千。
世道,是如此的艰难。
自己不过是想好好炒个菜,那么多的阴谋,那么多的争斗却逼身而来。
白冰的神色,已经明白无误告诉自己,大酒店,不可能有自己的位置了。
离开集团,自己就无处可去了吗?
我呸!
要我的人多了去了,白冰不可能不知道,最初来挖人的那家四星级酒店,在刀工比武之后,开价已经到了一万元。
月薪一万,这是整个长三角地区,对只有初级职称的厨师开出的天价。
人家为什么不那么注重职称,就你国企牛?
还是那句老话: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主意已定,他单脚发力,自行车“嗖……”滑出去老远。
然而,郭小凡并没有蹬第二脚。
他单脚支地,再一次停住,回望着高高的大楼。
如今,我郭小凡分明站在了学院派、民间派纷争的十字路口。
这边,是权力的傲慢,和野心者丑恶的嘴脸;
那边,是无数靠自己双手打拼、积累起点滴财富的劳动者。厨师长、他徒弟、几位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厨师,还有林薇、刘佳依、夏元、那些不愿与雷宁为伍的年轻人……
现在,唯一能阻挡雷宁脚步的,只有我郭小凡!
唯一能拖延白冰计划展开的,也只有我郭小凡!
如果我不战而走,他们怎么办?
雷宁上台,必高举棍棒与铁链,将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人逼得走投无路,而一批跪在他们脚下跪舔的宵小之徒,却成为奴役者。这惨剧,眼睁睁看它上演?
我郭小凡对得起他们?
唉!世道原来是如此险恶!
郭小凡呆呆地抬着头,陷入了沉思。
他的头有些晕,眼前有些花,脑海里,缓缓出现了刚得到神厨系统那天,厨祖伊尹告诫他的一句话,“我只有一个要求:以诚为料,以信为火候,美味中流淌德之芳香。你做不做得到?”
诚、信、德,这三个字轮流在他眼前晃动,使得他狠不下心,抛开昔日的同事离去。
眼前,起了幻觉,只觉得一个身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这不是厨祖伊尹吗?
郭小凡翻身便拜:“师父,我怎么办?”
伊尹抚动长须:“徒儿,嫉恶如仇,激浊扬清,不正是德之内涵吗?”
郭小凡全身一震,猛地甩了甩头,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刚才一定是幻觉。
然而,幻觉中的厨祖,说得不对吗?
就按师父说的办!
虽然我现在实力无法与白冰抗衡,虽然我的阅历尚浅、交游不广,但是——
违我师愿者,虽强必诛!
郭小凡猛地蹬动自行车,箭似地驶离了集团公司。
这是一场以美食为主线的战斗,它已经开始了!
……
站在16楼办公室的白冰和蔡瑛,始终盯着楼下的郭小凡。
蔡瑛叹了口气:“唉,白副,郭小凡自寻死路,没人救得了他。”
白冰没有言语,就这么冷冷地俯视着,没人能猜透他心里想什么。
蔡瑛:“郭小凡停停走走,不断仰望大楼,我想他心里还有些舍不得,说不定会回心转意。要不,我打个电话给他,再谈谈?”
白冰没有言语,以同样的姿势俯视着。
正好,雷宁走了进来:“白副,几个厨师像郭小凡那样,都拍拍屁股离开了。”
白冰连身影都没有晃。
蔡瑛急了:“好你个郭小凡,起了个这么坏的头。我这就打电话给老严,让他狠狠地教训教训这自以为是的家伙。”
掏出电话,号码拨到一半,她就停住了手。
因为,白冰向他摇了摇头。
“你不用打电话了。”白冰语气平静,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教了那么多年书,接触了那么多的年轻人,没有谁的个性、能力,比得过郭小凡,人才,是一个极其难得的人才啊!”
蔡瑛以为他说反话,赶紧安慰:“白副,这种人,当面顶撞领导,太自以为是,不过是个废才罢了?”
白冰:“不,你错了。郭小凡个性鲜明,敢做敢当,天下有几个年轻人能做到?此人今后必成大器,一旦站在我们对立面,那将是一个非常强大、非常可怕的对手。”
蔡瑛:“白副,只要这个文件一下,郭小凡必定下岗,他的皇家菜,就算再厉害,也没了用武之地。”
白冰再次摇了摇头:“文件,下跟不下,基本是一个样了。”
这份文件,就是给郭小凡准备的,也是白冰最后试探他的一把利剑。所谓的集体研究、职工意见,全他娘的是一片鬼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是阴谋家的真嘴脸。
雷宁对白冰的话十分不解:“白副,为什么?”
白冰若有所思地凝思着他的爱徒,讲真,凭智商、论悟性,雷宁跟郭小宁差的,不是一个档次的问题,而是被远甩了几条大街。
“郭小凡的心计极难琢磨,但我猜他会离开。刀工比武后,来挖他的酒店多如牛毛,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走。这份文件又有何用?当然,如果他不走,那么就逼迫他下岗!”
雷宁:“那……要不我再做做他的工作,让他再跟您来谈谈?”
白冰转过身,面朝远方:“没有时间,我也没有耐心了。就算郭小凡走到天涯海角,我照样动动手指就捻死他,不能等到他羽翼丰满的那天。”
蔡瑛和雷宁同时点了点头,这话,他们信,就凭白冰教出那么多学生的份上,捻死郭小凡也不会太难。
白冰:“我还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那是让他身败名裂的地方。”
蔡瑛和雷宁对望了一眼,不明白白冰所指。
白冰转过了身:“浙省烹饪学院的长三角青年精英培训,你们忘记了?”
“哦……记得记得。”两人赶紧点头,但眼中还是一片浆糊,这确实是份大礼,但怎么就能让郭小凡身败名裂了?
白冰刚转任集团副总时,美食节刚开幕,因为职位变动,白冰也取以前副总而代之,被增选为美食节组委会副主任,行使前任的职权。
新官上任,总得折腾出些花样。白冰折腾出的花样,就是让刀工比武冠军选手,参加今年年底举行的长三角青年精英培训。
对美食节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提振作用,档次一下子高了不少,也凸显了白冰的能力。
因为,这个培训,可以看作是中华烹饪界的青华、北大。
从这个培训班走出来的青年才俊,无不开时代之先河,成为一方烹饪诸侯。
这个培训班,最初是由白冰一手打造的,给了他灵感的,是他年轻时参加京城的培训班。
白冰去京城参加培训班时,刚从浙省烹饪学院前身——烹饪技校毕业不久,同去的是他一个铁哥们,就是目前在慈奚县五星级大酒店当首席厨师的那位。
蔡瑛的老公是那家酒店的中层,正是凭借首席厨师和白冰少有人知的关系,她得以顺利晋升到集团任职,从此对白冰忠心耿耿。
白冰优雅地抚抚黑发:“没想到,我为美食节准备的大礼,却被郭小凡夺得,可是他却不明白,这既是可以驰骋江湖的重器,也是可以让自己身败名裂的凶器。既然他看不透,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驰骋江湖的重器,雷宁和蔡瑛都可以理解,只要能听白冰的,一切都好商量。
但为什么它还是件凶器呢?
白冰笑笑,望着雷宁:“这次精英培训已经确定的参加者,我只说四个人,你就明白了。一个是苏省的淮阳派少掌门、一个是徽省的徽宗派少掌门、还有沪市的海派少掌门,最后一个是浙省的之江派少掌门。”
雷宁惊呼:“呀,三位师兄、一位师姐全来了。哈哈哈,那是够郭小凡喝一壶的了。”
蔡瑛则完全不解:“小雷,你说详细点啊。”
雷宁笑得那叫一个邪乎,模仿着白冰的口气:“我只说两点你就明白了,第一,长三角有四俊四杰,四俊指的是学院派,就是白副说的这四位,他们对白副情如父子,都有祖传绝技,是我国烹饪界重要的势力。”
“第二,这四人做事绝不留余地,嗯,你可以用心狠手辣来形容他们。蔡副主任,你想想,只要白副一个电话,参加培训班的郭小凡,是不是会死得很惨很惨?”
蔡瑛依旧没怎么明白,那倒也不怪她,因为她对培训班的流程不懂。
“小雷,姐还是不太明白,就算他们手段厉害,怎么地弄得郭小凡身败名裂呢?”
雷宁敬了支烟给白冰,恭恭敬敬点上,这才转过身回答:
“蔡姐,是这样的。培训班为期一个月,每次老师上完课,都有实战考核。半个月的时候,还有场同学间的切磋大会。在结束前,有场挑战赛,这是国内烹饪界非常看重的比赛,以前往往有同学凭借挑战赛,身价暴增几十上百倍。同样,输得太惨的话,从此江湖就会传为笑柄,没人出得了头。”
雷宁喝了口水:“蔡姐你想,哪场比赛都有烹饪界重量级人物现场观点,郭小凡在我面前跳上蹿下,那是我能力不够,但他又怎么斗得过我的师兄师姐呢?如果郭小凡一败再败,是不是颜面无存?如果他还不死,那么最后那场挑战赛,我任何一位师兄出面单挑他,都会让他输得在江湖中抬不头!”
蔡瑛鼓掌欢呼:“嗬,白副果然高明。”
白冰深深吸了口烟,遥望着远方。
这一切,郭小凡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