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白地,放眼望去,遍地是细细的干沙。
沙丘一座接着一座,弧度平缓优美,没有任何突兀的沟壑和坑洼,似乎亘古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事物踏上这片土地,也从来没有地质的变化破坏这一份古怪的美感。
没有人,没有动物,也没有植物,没有光,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
似乎是它突兀的整个出现,然后就永恒的存在下去。
荒芜。这个地方只带给人一种感觉,就是荒芜。
夭桃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总是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种论点——“时间不存在”。
如果她永远没有生老病死,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四周的世界也没有季节阴晴的变化,除了会留下几个脚印,其余的什么也无法改变,那时间是否就是没有意义的?
甚至于,只要她停下来,坐下或者躺下,一动不动,那这个世界就真的不会有任何变化了。
没有任何参照,就找不到时间的存在了。
夭桃想着想着就会觉得有点瘆人。
不过,如果她从来也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夭桃毕竟是在有时间概念的世界成长起来的,只能接受四周不停的变化,只能想办法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她身后,留下了仅有的一排脚印,伴随着她行走时的沙沙声,终于打破了这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形态和寂静,也给这个世界略略的添了一些色彩。
夭桃到了这里才知道,灵魂本身是会微微的发光的,而且似乎颜色还不一样,这件事情之前夭桃从来没有发现过。
她周身上下,包括“衣服”——实际上现在只是能看出衣服边缘轮廓的一部分灵魂,大概是她习惯了穿衣服的生活,变成鬼的时候下意识的也变出了身上的衣服,不过她现在没有办法改变它的形态了——她向七号求证过,在能看到她的人的眼里,平时看起来是乳白色的,有点透明,并不像个人。
七号的肤色却是和人差不多,身上的衣服也有颜色。不过在总部里,虽然黑色的仪器和墙壁很多,整体的采光还是非常不错的,她也并没有发现灵魂会发光的事情。
灵魂身上的光并不亮,只有浅浅的一层,只是在这样的黑暗中格外明显。
夭桃发出的光大部分是白色,仔细分辨的话似乎带着一点绿意。不过,她在偶尔转头的时候,总会发现有一小段金色的光从眼前划过,觑着眼睛仔细看却看不到。努力翻着眼皮寻找了一段时间,她断定这点金色不是在她的眼皮上就是在额头上。
挺奇怪的,这是什么东西?
以前听有老人说过,人的头和双肩有三把火,难道是这个?
不不不,她不是人,她现在已经是一个鬼了。
这件事情分散了她的一点注意力,让她的胆子大了一点,走的也稍微快些。
她不去想自己活着的世界现在发生了什么,也不去想前方的黑暗里可能会有多少未知,只是一直向前走,要是能看到另外的东西,或者转了一圈再次发现她自己的脚印就好了。
实在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就满脑子想着夭夭。
夭夭没跟来,她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找来。
然后……然后……
没有然后,谁知道夭夭能否找来,就算找来了,谁知道出不出得去。谁知道这里有没有边界,就算有,该出不去还是照样出不去。
不去想,不去想,假装不存在这些问题。
大概是她的呼唤太过强烈,也可能是她自欺欺人的心态太过强烈,她虽然没有看到别的东西,也没有环游星球,却真的联系上了夭夭。
好吧,夭夭联系上了她。
多亏了之前保姆那一脚刹车,和后面车的那一脚没刹住车。
夭桃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又被黑黝黝的液体引走了注意力,这口血既没有吐出去也没有咽下。
直到发现了这一点血,夭夭才终于收集到了勉强够用的生机,和夭桃取得了联系。
夭桃终于被拽了回来,为期半天的地点不明之旅宣告结束。
夭夭甚至没顾得上生气,也没有顾得上询问夭桃到底去了哪里,在夭桃刚刚被拽回壳子里,头脑还晕乎乎的时候就急急开口:“别动,别出声,别有反应,一二三木头人!”
夭桃耷拉着脑袋,眼睛一眯,余光扫到了一屋子的……腿。
没办法,人太小了。
有这么多腿,就有这么多人啊,她是真的不想和这么多人打交道。
之前去上学还好,学校里都是多年未见的小孩子,对他们的记忆,不说都是美好的,起码都是她没有得病之前的。
这一屋子亲戚,在后来,都是知道她得病的事情的。夭桃看到他们,难免又会想起在病床上涯过的十几年。
“是这样,我假装某个五岁儿童被吓到了,吓蒙圈了,不动不说话,你自己琢磨琢磨该怎么好起来吧,我遁了,不行了,操控一个身体还要分神找你太费力气,我先歇会儿。”
“问最后一个问题!”夭桃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好奇心怎么也抑制不住。
夭夭在心里不知第多少次给夭桃糊上了一层“没眼色”的标签,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放。”
“你能控制我的身体?”夭桃新奇地问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附身!不是,借尸还魂!也不是,那个词是什么来着?”
“夺舍?”夭夭思考了一下回问,夭桃听着夭夭的语气就能猜出她翻了个大白眼,“差不多,名字不一样操作不一样其实实质上是一样的。”
“不过,”夭夭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嘲讽,“就你这样的,可别被夺舍了,谁夺舍了你那得是八辈子行凶作恶才有这么倒霉。”
说完这句,夭夭干脆利落地遁走,不再说话了。
夭桃其实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见夭夭不再开口,夭桃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周围的亲戚们身上。
她暗地里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在人群中精准无误的一眼找到了言讷。
她向言讷伸出双臂,哇地一声干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