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芊芊浑浑噩噩了一日半,醒来的时候倒觉得神清气爽的,一点服药之后的疲倦感都没有,她好奇去闻过药碗里的药渣,比起这边的大夫通常喜欢使用的治疗风寒的方子,这副方子要温和滋补很多,用药的人是个高手。
她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其他人,想要道谢也无人可谢。
正欲下床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的身影无比熟悉,正是那个害自己伤风的罪魁祸首。
钱芊芊慌忙后撤,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昨晚的阴影尚未散去,她其实并没有想好如何单独面对萧墨寒。
对方似乎也察觉出钱芊芊的异样,放缓放轻了脚步,一点点磨蹭向前,好半天才走到床边,“最后一副,你喝了便会好了。”
钱芊芊抬眼看了对方递过来的药碗,伸手去拿,顺便就看到了他面上的倦容,不禁问:“将军莫不是没有休息吧?”
萧墨寒没否认,只将药碗又往前递了递,“喝。”
钱芊芊心上一暖,嘴角掩藏不住就想上扬,又怕对方发现,忙将碗往怀里一松。
“烫,吹一吹。”萧墨寒不是个善于照顾人的人,也不怎么温柔,此刻的话生硬得很,却比钱芊芊听过的所有柔声细语的声音都让人动容。
细想起来,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萧墨寒她见过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也见过了,今日这算什么?
温柔又别扭?
她能想到的词句也只有这两个,换成任何一个,都似乎不到位,又或者不贴合。
“你这要吹到什么时候?”萧墨寒看着钱芊芊鼓了两三下嘴巴才吹出一口气有些着急,拿过碗来,自行吹起来,“孙大夫说了,你这药想要效果好就不能误了时辰,这两天我都是按时辰给你喂的,可别被你这最后一次毁了。”
“哦。”钱芊芊埋头咬唇。
萧墨寒也因她如斯反应惊觉自己话里的暧昧不清,“你别多想,病因是我,我觉得有愧罢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钱芊芊点点头,“我没多想,你不必解释。”
萧墨寒有些尴尬地抽抽嘴角,脸颊迅速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将药碗塞进钱芊芊的手里,立时就起身离开,“我还有事,你喝了药再休息一会儿。”
“好。”钱芊芊应声就将药碗里的药尽数喝下,之后不忘问一句,“我误了时辰吗?”
如此乖巧听话的钱芊芊,倒是让萧墨寒有几分不知如何面对,只下意识地点点头,跟着转身出了房间。
钱芊芊歪头看着萧墨寒一闪而过的身影,明明方才喝下去的是苦药,却觉得甘甜无比。
她刚打算窝回被子再睡一觉,却忽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不由得就放慢动作竖起耳朵细听。
“掌柜,您今天无论如何要将他们赶出去,咱们客栈的声誉可不能被这两人毁了啊!”店小二操着浓厚的口音叫嚣着。
“对!”跟着传来的是一阵参差不齐的回应声,听起来像是一群人在同时应和。
钱芊芊皱紧眉头,这光天化日之下莫不是有人吃了霸王餐,住了霸王房?
不过,此番热闹也不是她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好去掺和的。
如此想着,她将刚伸出去的腿缩了回去。
“咚——”一声,似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她的房门口,紧接着是更加嘈杂的吵闹声。
“冲着我来的?”可她不曾欠过房费又或者其他任何费用,甚至还常常给那小二些散碎的银子打赏之类,怎么会?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去分辨那些嘈杂声音中。
“你们如此伤风败俗合该浸猪笼!”
“诸位,这当中一定有误会。”出声解释的应当是赵烨,“莫要听信他人空穴来风的一面之词。”
“误会?我可是亲眼所见!男子同男子和衣而眠,着实滑天下之大稽!”店小二说得理直气壮,钱芊芊听到这里方知他们怕是指得自己同……萧墨寒。
这几日他恐是日日在房里照顾他的时候被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瞧了去,以讹传讹。
只是会发酵成如今这样倒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古人遇到这事会大张旗鼓吗?说什么声誉,怕就是他们这般敲锣打鼓的才真的是毁了声誉二字。
再者,压根就没有这回事。
萧墨寒不知?若知道为何不解释?
钱芊芊撑住身体,不想听那些污言秽语便有一定要出去破除谣言。她奋力起身,套上一件外衫,步履蹒跚地朝门口走。
快到门口时,萧墨寒冷冽的声音传来,“是昨日的打还没有讨够?”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都噤了声,从门外透进来的光影看,那小二立时就捂住了脸,看来是在萧墨寒那里讨了打。
“活该。”钱芊芊浅笑着说一句,反倒没那么着急出去了,萧墨寒的手段,定然让这些好事者好受。
“好啊,你还敢来!”小二上前一步,“自己做了如此苟且之事,竟然还动手伤人,这是在萧将军的地盘上无法无天?”
噗……这小二可真敢说话。
钱芊芊退后几步,坐在正厅的圆桌前,给自己倒一盏茶。
“你们在萧将军的地盘上传播谣言,又如何还敢用他的名号在这里耀武扬威!”赵烨气不过,插话道。
萧墨寒却拦下他,“我倒想听听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凡事都讲求个证据,若有便拿出来,若是没有不要像疯狗一样在这里乱吠。”
“那你可敢同我对质!”小二又上前了一步。
钱芊芊此刻倒是要佩服他的勇气来了,毕竟萧墨寒就算是没有亮出身份,也是个从气场上来说能随意碾压他人的角色。店小二这样一个察言观色惯了的怎得竟瞧不出来?
但或许是凡事都有例外吧。
钱芊芊悠闲的饮入半杯茶,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有何不敢。”
“好!”那小二顿了一下,跟着道:“你是不是日日去照顾这屋内之人?”
“是。”
“是不是同他有肌肤之亲?”
“是。”
“是不是说过,‘你若醒来我什么都应你?’”
“是。”
……
钱芊芊手中一紧,捏紧了茶盏,不单单是因为萧墨寒竟然同自己说过那样的话,而是他为何不解释也不否认呢?
就算真如此,也未免太过实在了。
“你倒是不否认,即是如此,大家评评理,这话在男子之间是否妥当?”
“自是不妥的。”
“对啊。”
……
萧墨寒勾起嘴角,扫过在场所有人,“不论我说了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你又是哪里来的权利日日偷窥?”
那小二愣了愣,“你莫要转移话题,现如今是在说你的问题,不是说我。”他口气发虚。
“可以,在你认为我有伤风化之前,便也先得给你这偷听他人墙角的罪名治一治,不知你带着何种目的,是否是我萧国刚刚剿灭的那伙潘国贼有关?否则好端端的为何如此?”萧墨寒抬眼,杀气掠过在场所有人,“至于我同她……你们若觉得连州府丞会管此等私事便去试试。”
店小二被当场噎住,扬起声调道,“你少在这里混肴视听!我那是无意中路过便听见的,可不是刻意偷听。自己做了苟且之事,反倒来说我。当真是无耻至极。”
我的老天爷呀,这小二怕是要小命不保。
钱芊芊本是如此认为的,但萧墨寒似乎是一直坚守着同她的约法三章,又或者真是为了自己的声誉,到了这份上也没有将真实身份公开。但其实他大可以将她推出去,说她是女扮男装即可,何必?
钱芊芊心底除了温暖还生出许多愧疚,一种想要出去澄清一切的冲动驱使着她的身体,等她的意识反应过来时,她却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
钱芊芊那苍白的一张小脸上满是病容,若不是穿一身男装,真和娇滴滴的小娘子没什么两样。
“你出来做甚?”萧墨寒冲她投来个眼神,那其间的意思她瞧出来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同这些人讲道理实在没什么意思,听得我脑仁发疼。”钱芊芊一边说话一边去摘发髻上的簪子。
萧墨寒却毫不避嫌伸手去拦,“没这个必要。”
钱芊芊抬眼看他,“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才是真没必要为了我担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两人这一来二去,在各位看客眼睛里面,倒真是现场演绎了一番什么是情深义重。
“天哪,你们瞧瞧,这,这简直是!”这回不是那店小二发难,而是一直没怎么参与其中的客栈掌柜,“小店庙小,还请二位莫要为难我的好。”
萧墨寒同钱芊芊确实旁若无人地依然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姿势,半晌,钱芊芊又道:“我想过了,虽说如此是方便行事,但总也不能一直如此,若有一日被人拆穿,到时候我这从商的人的信誉可就挽回不来了。”
“你可想好,当真不是为了如今的形势?”一病起来,这萧墨寒竟然转性了,成了个处处替她着想的人了。
钱芊芊心里又欣喜又担忧,复杂交错,五味杂陈。
却也坚定了她的打算,笃定道:“我自是不可能为了你。”
萧墨寒眉毛一挑,失笑道:“如此这般,我便也许你个承诺,定会负责到底。”
谁稀罕。
钱芊芊心里腹诽,面上却笑得惬意,随着萧墨寒移开了手,她也顺势将簪子解掉,满头青丝落下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异口同声道:“竟是女子?!”